109.第一百零九章 草木枯零复又生（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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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来八宝楼寻少司徒的，可是当行之三楼之时，雪梅便无论如何都挪不动步伐了。

原来方才在二楼听到的袅袅之音，便是此时此刻雪梅拒而不得却仍旧源源不断灌入雪梅耳中的《烟澜阔》。

雪梅如何能忘怀？这是她的定情之曲，便是那一夜，她决定红烛相许，决定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他既敢接她出迎风阁，她亦便敢随他而去。可这又是她的离别之曲，亦是那一夜，成了他与她的最后的记忆，他们两人之间，还未开始，便已结束，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痛心之事么？

雪梅隐隐觉得心中似有甚么物什在搅动，隐隐作痛，她不禁扶住了楼阶旁的漆木栏杆。

此时方奏至《烟澜阔》第二部——浪涌，其铮铮之势、风起浪涌、波涛起伏之巨，比当时的自己有过之而不及。清浅处如雨打盘云，情深处直让人垂泪泣下。

少许平静，雪梅才渐渐深思静感，愈来愈觉得此人非寻常之辈，定也是个情路坎坷，又是个琴艺高超之辈，听其琴音，若少了那些浮躁繁华之客，定然是响遏行云之声，贯彻心底，直入人心。若论其技艺，恐怕连城霜都要退避三分，只因其鸣时更响，絮时更幽，而又连贯自然、衔接无隙，自如人心自然之波动伤情。若论其手劲，恐怕非男儿不能为之，否则城霜亦不能让贤。

想至此，雪梅逐渐回正身姿，探身想要去瞧那人是谁，只是人多势众，这厅室虽也不小，却已被众看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一面高高竖起的屏风，以雪梅的身材，实难看到里面的景象。

然不知为何，雪梅心中却是心向往之，觉得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看上一眼那人到底是谁。于是，便以纤瘦的身材，愣是抛却了平日里的风度教养，在人群缝隙中钻躲窜探，硬是不达目的绝不不罢休。或许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个巧合太过巧合，这个巧合或许不是巧合！

好不费力，雪梅终于挤过层层人群，来到了最前面，只见所有人都被一个三尺来高的屏风挡着，这便是那日的佛兰屏，朴素简单的纱屏，却将幕后之人挡得模模糊糊，看得并不真切。

雪梅依稀只觉得，那人着一身素服，戴着一张面具，再一个，那奏琴之人果是个男人的装扮。

雪梅一时无法启步，一来为琴声所吸引，二来觉得此中甚是蹊跷。

待听罢全曲，众人不禁都潸然泪下，默然不语，雪梅正想着以何机缘借口去纱屏后见一见那人，不想那奏琴之人反倒兀自慢慢起身，绕过屏风来谢幕来了。

待那人身影初探出屏风，雪梅瞧见那人，不禁一时讶然。

原来，只见那人锦衣素服，周身只袖口襟带少以金丝纹绣饰之，又以素带束发，白靴白袜，一身素然，衣着愈是不事华丽愈衬其人气度非凡。这倒无奇，令雪梅吃惊的是他脸上戴的面具，那一副，雪梅绝不会认错，正是迎风阁五女初入宫演那出伶人舞之时，她们在台上戴的那副面具，雪白泥浆所制，只凤眼秀唇，其他再无任何雕饰。

为何？为何？世上便真有这般无巧不成书之事？

雪梅疑心面具之后的那副面孔，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便不知不觉靠近了几步，只寥寥几步，已将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丈许。方此之时，只见那人也正将目光向这里头来，她只觉那目光之中仿佛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一般抓着她不放，那人似是亦读出了雪梅眼中之意，两两目光交汇，至久不移。

只是此时周围之人对这奏琴人有一番狂热之心、景仰之情，都在向前渐渐挤缩拥围，让雪梅手足行动更为艰难。

她正在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突然出手将那人面具摘去，可若是那人不是她所识得之人，此举是否会显得太过唐突，而引起旁人注目以及对她身份的怀疑？可那人久久不变的目光着实令人生疑。

正当雪梅在原地左右未决之时，忽觉一人从面前一闪而过，狠狠撞击了一下雪梅的左肩，便很快挤入了雪梅身后的人群之中。待雪梅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向后张望时，已只能瞧见那人半隐在人群当中的背影了。

雪梅忙挪步追了上去，单凭直觉，她便觉得此人并非只是无心撞到她，怎奈人群越涌越多，越来越多的客人从楼下闻声而上，将这方圆之厅挤得水泄不通。

雪梅越瞧越觉得此人背影熟悉异常，怎奈凭雪梅的力气，无论再怎么奋力扒开这拥挤如幕墙的人群，都追不上那健硕之人在人群中穿梭如常。

有好几次那人与雪梅相距了不过一人之距，可就在雪梅伸手之际，那人已在缝隙之间跨出好几步，隔了几个人在中间。奈何如此远远近近，雪梅始终无法追上那人。

雪梅心中自是心急如焚，是他吗？他刚才可曾看见自己了？那么久不见他难道不想见她？她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安好就好。可是……可恨，可恨他们之间总是横亘了那么多，相隔了那么多，若真是他，若失却了此次机会，可不知雪梅余生是否还能再见到他？！

她不想再陷入那场噩梦了，整个世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又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雪梅只听到自己的嘘嘘喘气在周身不断疾响，这整个黑暗无边的地方，只有这一条道，道上只有他和她，他在前边走，她在后面追，可无论她如何叫他，那人都似未曾听闻，无论她如何追，都无法缩短他们两人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在吁吁喘吁之间，雪梅愈是如此想，手上推搡人群的劲力便愈是大，

只见转眼之间，那人已来到了向下通往二楼的楼阶口，雪梅与他仅一步之遥，可雪梅遥遥伸出的右手却始终无法触及那人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