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庄周漆园吏（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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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三人转出了漆园林子。

漆雕望爷爷望见三人一身狼狈的模样，快步迎了上去，心疼地把手巾递到了庄周手里，庄周接过随手又递给了许行大哥。

许行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又把手巾递还给了庄周，庄周接过胡噜两下脸后又把手巾递给了漆家宰。

漆家宰接过手巾，伸出衣袖在自己的脸上胡乱地擦了几把。

“这就是您们家的漆园？”许行稍稍平息了气喘，脸上古井无波地向漆雕望爷爷问道。

“嗯！”漆雕望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您们是漆器世家，难道不知道怎么管理漆树林子吗”许行突然间暴跳如雷地向漆雕望爷爷吼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让漆雕望爷爷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庄周还在喘着粗气，见状，伸手拨拉一下许行的胳膊，示意不要发火。许行一把打开庄周的手，怒斥道：“别碰我！”

庄周悻悻收回胳膊，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漆家宰杵在那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更是噤若寒蝉。

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时间在这一刻好像静止了一般。

漆雕望打破宁静，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双手搓着衣襟，献媚地望着许行，嘴唇嗫嚅道：“许先生，您别生气！”

庄周望着漆雕望爷爷的无助，又一脸媚态的表情，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强忍泪水，提高声音向许行喊道：“许行大哥——”

许行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忙向漆雕望爷爷歉然道：“对不起漆雕爷爷！我刚才一时心急，说话没注意分寸，还请您见谅！”说完，许行向漆雕望爷爷深深鞠了一躬。

漆雕望爷爷凄然一笑，道：“没事！许先生您说得对！我们是漆器世家，漆园成了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您怎么还喊‘许先生’？您老怎么喊庄周就怎么喊我！”许行装作嗔怒道。

“对！怎么喊我，就怎么喊他！”庄周在一旁附和道。

“好好好！我以后就直接喊您的名字得了！呵呵！”漆雕望爷爷心境好了许多，开心地呵呵笑着说道。

“您们应该知道，漆树与漆树之间的株距应该是多少？您看现在，大树小树混杂其中，一颗挨着一颗，遮天蔽日，密不通风，而且荒草丛生……您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漆树怎么生长？它们的命能保住就已经不错了，何来的漆液再去割取？别说旱涝又影响了它们的生长，就是风调雨顺之年，它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很难生长的！甚至再过几年，这片园林照这样发展下去，就将会成为废园也未可知！漆雕爷爷，我想问您，您们是这方面的行家，这些情况对于您们来说应该不会出现的，可现在怎么就成了这个境地了呢？”许行凝视着漆雕望爷爷的脸缓缓问道。

“是啊，爷爷！我虽说不是内行，但也看出来这种情况是不行的！太挤了！以前的大树不是很好嘛，怎么又想起在大树中间栽那么多小树呢？这样，小树岂不是争夺了大树的养分，大树岂不是遮挡了小树的阳光了呢……我们进去呼吸都困难，漆树又怎么能健康生长呢？漆雕爷爷，您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庄周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望着漆雕爷爷问道。

“唉——”随着一声长叹，漆雕望爷爷抱肩蹲在了地上，神情突然落寞凄凉，还夹杂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庄周也蹲了下来，望着漆雕望爷爷心疼地问道：“漆雕爷爷，您有什么苦衷不能跟我和许行大哥说吗？”

漆家宰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喃喃说道：“老爷，您就跟他们两个说吧，反正咱们也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您就是不说，咱们也解决不了啊？现如今，庸少爷也被他们抓走了，咱们更没有指望了……呜呜——”说到最后，漆家宰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庄周把漆雕望爷爷搀了起来，柔声问道：“漆雕爷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您跟我们说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定会帮您！许行大哥，您说是不是？”

“对！您老的事，就是我哥俩的事儿！您说出来，我们才能帮您啊！”许行在一旁随声附和道。

漆雕望爷爷又是一声长叹，道：“说来话长——我漆雕氏族原是夏防风氏之后，是一个小国，当初为周所封，国名叫‘鄋瞒国’。也活该‘鄋瞒国’亡国，区区弹丸之国竟敢讨伐起了泱泱宋国，最后可想而知，是战败而亡国！也多亏我漆雕一族有种植漆树和生产漆器的绝活，才得以保命不被灭种。最后宋国国君让我们这一族人迁徙到蒙邑这儿，并把这一片漆园作为我们的食邑之地，专门种植漆树，割取漆液和制造漆器产品以供宋国宫室使用。

“后来，蒙邑又归楚国所辖，直到现在蒙邑这地方还归属楚国所有。楚王见我们制造的漆器产品非常精美，于是又把我们纳入楚国百工之内，并派一‘吏丞’前来专门管理这批漆园。这位‘吏丞’姓王，我们都喊他‘吏丞王’。起初，我们的漆液及漆器产品对王室的供应非常正常及时，也满足了王室的使用，吏丞王对我们的生产及管理也没有过多干涉，大多时候都是按照我们自己的要求来做。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渐渐地，我们的漆器产品传到了各国的王室宫殿，他们对我们的漆器产品也是非常喜爱，青睐有加。于是我们生产的漆器产品也成了楚国出口到各国王室宫殿的重要物品，并且也为楚国换取了许多重要物资。楚王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又把漆园扩大了一倍，也就是现在的这个规模，以前的漆园没有这么大。这个时候，吏丞王对漆园事务的过问就越来越多了。过问就过问吧，毕竟人家就是管这个的，可问题是吏丞王对漆树、漆液、漆器一无所知，说到底他就是个门外汉。试想，一个外行怎么可能管理好如此复杂的漆液及漆器产品呢？你们的漆雕庸大爷几次和他据理力争，都被他破口大骂，并派人把你们的漆雕庸大爷还打得头破血流。还说我们是叛逆的异族，如再不服从管束，他就会派兵过来镇压剿灭我们！所以我们也只有忍气吞声，任他肆意妄为！就那样，我们还是每年都能完成朝廷制定的任务。

“人算不如天算，不幸的是，这两年蒙邑一带旱涝不断，漆树生长受到影响，漆液的割取也大不如前，漆器的生产制造相应的也是每况愈下……而这时，这位吏丞王为了增加漆液的产量，竟强制要求我们在漆园里大量增加栽植漆树苗，说什么只要树多了，还怕割不出漆液来？也是就在原来的漆树之间大量栽植小漆树苗。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非但漆液产量没能增加，反而搞得更是不如从前了……吏丞王非但意识不到自己的过错，反而倒打一耙，说我们对楚王不忠心耿耿，心生异心！这不，终于还是给我们扣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你漆雕庸大爷押入大牢了……咳咳……”

漆雕望爷爷把前尘往事，向庄周、许行二人一一道来。说到最后，竟老泪纵横，落寞无助的神情溢满沧桑的老脸。

庄周、许行听得义愤填膺，百感交集，又不胜唏嘘。

“小小吏丞竟然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说您们就没有向朝廷反映此事吗？”庄周悲愤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也向朝廷说了，可每次都被令尹昭阳拦了下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令尹昭阳是吏丞王的姐丈……再后来，我又跟司马扬老将军说了此事，司马扬老将军听了也是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司马扬老将军从城父亲自跑到郢都，向楚王汇报了这件事情，楚王雷霆大怒，当场免去了吏丞王的职务，并罚禄三年。楚王还说，再派一名名副其实的吏丞来专门管理我们这漆园的事务，可我们没有等到新吏丞的到来，却等到了你们的漆雕庸大爷被收入监的事实……”漆雕望爷爷答道。

“眼下当务之急，得尽快把漆园重新整理，砍去或者重新移栽小漆树，除去杂草，给老漆树施肥、治病，让它们重新焕发勃勃生机，到来年秋天就可以再割取漆液了！有了漆液原料，那么漆器的制造还需要发愁嘛？！”许行说出了自己的方案来。

“可问题是，小漆树是前任吏丞下令栽植的，属于官方所为，咱们无权私自砍伐或者进行移植啊！”漆雕望爷爷一脸忧愁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