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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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迟疑，追问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徐思泉低下头去，慢慢说道，“不过是从一个买家辗转到另一个买家手里，她运气不好，遇到的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我小时候是被匈奴收养的，与其说是收养，不如说是捡了一个奴隶回去。”他说道，“我要挑水砍柴，打扫马厩，做不好便会挨揍——最初的几年是十分辛苦的，后来因为我表现得十分乖顺，加上还算聪明，过得渐渐也就好了些。”

“等我再长大些，我的‘养父’会带着我去他的朋友那里做客，我就是那时候认识阿宁的。”

“王城的冬天比洛城里要冷得多，水泼出去立刻便会结了冰。我在屋子外面看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双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青紫。”

“屋子里面铺着厚厚的兽皮，炭盆烧得极旺，一走进去迎面便能感到一阵热气。‘养父’与那朋友把酒言欢，我在一旁站着伺候，后来酒过三巡，‘养父’问起那女孩为什么跪在外面，他那朋友说，因为她把盘子摔碎了。”

“‘养父’听了就大笑，说一个盘子能值多少钱，冻死了一个奴隶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朋友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反正已经有些腻烦了，冻死便冻死吧。”

“我不敢插话，只偷偷拿了一个热馒头揣在怀里，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将馒头给了那女孩。”

“那女孩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眉睫上面都是白霜。她迟疑了一下，用僵硬的手将那馒头接了过去，没舍得吃，而是捂在心口，想要借此多吸取一点点热量。”

“‘养父’叫我，我连话也没有与她说就进了屋，等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本来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冻死了，一直到几个月后，我陪着‘养父’去赴宴，又见到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换了主人，身上穿的比之前要好上很多，一见了我，立刻便笑着对我说‘我认得你，你是之前给我馒头的那个哥哥！’。”

“我与她聊起天来，得知她那一日受不住昏迷了过去，被别的下人拖到了屋子里，总算是捡回了一命。不过也因此得了风寒，整整病了一个月，她的主人更加嫌弃她了，低价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给她治好了病，转手又卖给了另一户人家，她高兴得很，说现在这户人家都是好人，不需要做什么重活，能吃饱饭，也不会挨打，每天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听了也很替她高兴，毕竟在匈奴中，像我们这样的大周人，连在奴隶里面也是最下等的，她遇到了好人，实在是一件好事。”

“可再后来，我又遇见她的时候，却是在九王的宴席上，她穿着单薄的衣裳，怯生生地站在一群舞姬里面，笨拙地跟着曲子跳舞，不小心踩到了裙边，将自己绊倒了。”

“席上都是九王的心腹，有人上去摸她的手，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想哭又不敢哭，越是这样，那人便越兴奋，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扯开她的衣裳。”

“这时候铁犁站了出来，对九王说他看上了阿宁，求九王将她赏赐给他。”

“九王器重铁犁，当即便同意了，于是阿宁便跟了他。”

“虽然没有什么名分，可是铁犁并没有亏待阿宁，我后来去看了她几次，她对现在的日子是十分满足的，她说铁犁对她很好，她很幸运能遇到他。”

徐思泉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其实铁犁对她算不得好，我有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胳膊上还有一块淤青，我问起来，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后来见我一直不信，才说了实话，其实是铁犁打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九王面前露了脸，九王还算是信任我，我想要去给她讨个公道，她却说什么都不让我去。她说铁犁虽然打她，但其实是她的错，是她背着铁犁，偷偷教孩子学大周话，被铁犁听见了他才生气的。”

“而且他打了她之后，过了几日又给她买了一支好看的簪子，虽然没有道歉，可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啊，肯放下身段给她买礼物，就已经是在道歉了。”

他看眉娘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不由说道：“眉娘，此番去找阿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眉娘满心悲伤，声音嘶哑。

“就是她很可能不会帮着我们劝铁犁退兵，她甚至很可能不会和你一起走。”徐思泉说道。

“为什么？”眉娘哑着嗓子说道，“她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那些人……那些人一直欺负她，她为什么会不想走？”

“她或许会觉得从前的日子过得很糟糕，可是现在和铁犁在一起，她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徐思泉知道眉娘只怕一时接受不了，耐心地对她说道，“从前没有人对她好过，她之前的主人对她非打即骂，后来更是干脆让她做了舞姬。铁犁虽然也打了她，可他却给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

“对一个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来说，或许这并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阿宁来说，他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人，更是给了她一个类似于‘家’的地方，让她不必再被卖到别人手上了。”

“她从没有得到过这样温和的对待，所以铁犁于她来说，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是她生命里的光。”徐思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了孩子——眉娘，你也是女子，应当知道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她不会为了你而与铁犁和孩子分别。”

眉娘将脸埋在手心，过了许久，她重新抬起头来。

“我会将阿宁带回来的，”她的语气坚定，“哪怕她不同意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会将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