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长安最后一位教书人(1/1)

首发：~第65章 长安最后一位教书人

夜，凉凉。

有人呼呼大睡，心中无事。

有人无家可归，饿死街头。

有人通宵达旦的玩乐，彻夜狂欢。

有人病痛呻吟的煎熬，奄奄一息。

武俭看着躺在病榻上枯槁的老者，乔回用干瘦的手，握着武俭的手，似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传承。

“俭儿···是我将你带到了终南山，是我让你拜师乞虚，是我···。”乔回说着旧事，却没在武俭心里，掀起半点涟漪。

他并不在意，武俭的身世，就如同他也并不在意，晚上吃什么一样。

命运给你的，你可以不在意，命运不给你的，你更可以不在意。

乔回的老眸，挂着一丝清明，笑着说道：“你没想过，你的父母是谁，而我也不能说。”

他言罢，缓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倚在床榻上，伸直了腿，说道：“我不能说，那样唐玄宗容不下你，李唐容不下你，天下人亦容不下你。”

“你只要记得，你是武家人，一代曌帝的武家，千古女皇的武家。”乔回说着，闭着眼睛，抓着武俭的手，休憩了一阵，怯懦着嘴唇，喝了一口清水，抬起老眸，捏着武俭的手，言道：“你···你也不可去窥探你的身世，万不可···。”

“俭儿谨记···。”

“李隆基恨武家人，搁在谁身上，都得恨···。”

“这不怪他···这是帝王家，不该怪他，也不能怪他。”

“咳咳···。”乔回轻咳几声，武俭抚起后背，淡声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乔回淡然一笑，浑不在意说道：“无事，无事，俭儿···我最后给你说一件神都旧事。”

武俭摇头，淡声道：“不急。”

乔回哂笑，握着武俭的手，却越发的紧，说道：“这是个小故事，可在帝王家，却是大故事。”

那一年，李隆基堪堪七岁年纪，本该是稚童玩乐的年纪。可生在帝王家，处于大唐的权力漩涡之中，血光之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年，在神都洛阳城，李唐已然荡然无存，可李家还是王侯，小小年纪的李隆基，就被敕封为楚王，这是李唐子孙为数不多的荣光。

就在这大大的神都之中，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纨绔小侯爷遇上了皇帝大侄子。

李隆基在神都逛荡，遇上了武则天的大侄子武懿宗，武懿宗骑着大马，俯看坐在轿中的李隆基，讥笑道：“你瞎啊，你的马车挡住我的路了。”

李隆基：小爷就不让路，你算个鸡毛，你有本事，弄死我啊。

武懿宗看着七岁的李隆基，呲着牙，吼道：“靠，你敢这么跟金吾大将军说话，老子弄死你。”

李隆基也是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叉着腰，说道：吾家朝堂，干汝何事？敢迫吾骑从。

简而言之，你算个“嘚”，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你管的着么！

李隆基言罢，大摇大摆的掠过武懿宗的仪仗队，还回头斜睨了一眼，就差竖中指了。

武懿宗气极，一路小跑，抱着武则天的大腿，哭诉道：“李家这小崽子，欺负咱武家人，姑妈可不能不管啊。”

武则天听着武懿宗的话，摸着这大侄儿的脑袋吩咐说道：“这孙儿有点志气，就让他回宫住吧。”

然后，端着一碗新鲜的鹿乳，递到武懿宗的身前，说道：“别哭了，补补身子。”

武懿宗抹着泪，吃了一碗鹿乳，又要了一碗，这才算止住了辛酸泪。

反观，小小年纪的李隆基，被困在宫内，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武则天请去喝茶，却再也没回来。

七岁年纪的李隆基，已然明了，这母亲去了哪里！

又亲眼看着自家的几个舅舅，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自己的亲爹李旦，都差点没保住性命。

而武则天杀儿媳妇，杀亲家舅公，给出的官方回答，不过是，她们埋木头人恶意诅咒武皇帝，可任谁都看出，这是对关拢豪族的灭杀。

小小年纪，不过七岁的李隆基，只不过是过马路，没有礼让武皇帝的侄儿，就落得个满门血洗，谁都可以不恨武家人，李隆基不能。

八岁年纪，所谓的至亲，余下姑妈太平公主还有个小姑妈窦氏。而李隆基从小走亲戚，绝不迷路。

乔回将“神都旧事”言毕，看着武俭说道：“三郎···命苦。”

武俭听着乔回的言语，朝着老者拱手一揖，执学子礼，说道：“乔师之说，学生铭记五内。”

乔回颔首，说道：“好，甚好。”

不多时，乔回又歇息了一阵，说道：“这油灯，怎么不亮了。”

武俭看出，这大唐的籍籍无名的一代教书人，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乔回拽着武俭的手，淡声道：“我还有几句话，给你说说。”

乔回语如轻蚊，武俭贴耳在他嘴边，就听乔回说道：“俭儿···可知晓我为何让你入道家。”

“就为了让你，得道为生，看清这世间种种。”

“俭儿···你得记着。”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武俭，你还是少年，也该做个决定了。”

武俭是乔回最后一个弟子，乔回却是长安最后一个教书人，长安还是不夜的长安，乔回也还是那个登高望远的乔回。

长安之中，没几人记得这个穷酸的教书人，除了床头的这一盏孤灯。

油灯灭了，老者又成为了少年！

武俭告假也不上朝，料理着乔回的后事，将恩师葬在城南的青岭，可远瞰秦岭，亦可俯瞰长安。

而长安之中，却流传着杨国忠与李林甫在宫内的朝道之上，大骂了三个时辰的事，李林甫是被家仆抬着出来的，而杨国忠却是背着出来的。

来为乔回上香的李泌，看着武俭说道：“礼部尚书安思顺，被流放了岭南，安禄山被封为了四道节度使，看来朝堂之上，杨家为王了。”

此时，武俭想起了乔回在弥留之际，给他说的话，少年，该做一个决定了。

武俭出门，却正好看到那个在朋友圈点赞，被流放的礼部尚书安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