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野店怪人(1/1)

首发：~第66章 野店怪人

两日后，赵峥等人准备停当，押着4辆驴车的东西，十八人的队伍告别的村里相送的众人，就出发，取大路投井陉进发。五里单牌，十里双牌。两县虽都属于真定府，却也隔着七八十里路，其中不乏山路险道，驴车又慢，少不得要走个两天的，此时正是九月底半，正是夏日未退，秋意不浓的时候，白天赶路甚是炎热辛苦。

众人走得倒是有说有笑，赵峥在村里的人缘儿名声都甚好，公社又办得朝气蓬勃的，秦达虽是耆长，但也就是个外来户，根基也不深，家底更不厚，此行的赏钱开支又都是赵峥来出，众人自是对赵峥多了一份恭敬。

赵峥也没什么架子，一路上跟众人唱唱山歌，东拉西扯的瞎聊打发时间，这宋代的官道有点像我们现代的省道，一路上都有村镇脚店，更每隔二十里（宋里）就有一个驿站，一队人走走停停，在官道上也不甚辛苦，过了飞鸟渡，就进了山路，道路崎岖，偶尔还有落石阻路，队伍走的又慢了下来，待到过了五马山，也没事发生，也不知是李大官人的旗子管用了，还是山贼们放假了，赵峥来到这个时代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山贼响马，向呼延冲问起，他只笑笑并不接话。

日头偏西，赵峥看看表大约六点，戴在他左手手腕上的那块上海手表可以说是他来自现代的唯一证明了，此刻的赵峥穿着葛衣，头戴小帽，一副寻常农家青年的打扮，如果不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尚不够挽起发髻的头发跟这个时代的寻常人并无不同，如果硬要说不同，就是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比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要稍微高了一些。

这块手表是他已故女友送给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走到哪里他都戴着，被大姐从河边救回，这个外形精巧，指针会动的稀罕物引来过不少好奇，按这个时代的理解，这肯定是与赵峥的身世有关，被问起时赵峥又是一句“不记得了”，别人也没有办法，也就搪塞了过去，身边的人都知道赵峥有个稀罕物件，但也就仅此而已。

赵峥还是习惯性地带着这块表，由于无法精确对时，他只是根据正午日头最高时定为中午十二点，反正这个时代基本遵循的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朴素规律，时间并没有那么精确的要求，也就这么用着，对身处这个时空的赵峥而已，这块表并没多少实用价值，纯粹是习惯和情感需求。

不过此时。赵峥手腕上还带着一条手环，那是用好多股红色丝线，打出一个个发簪结编制成的一条圆形手环，看起来并不复杂，普普通通，但这却是出发前，丁薇私下里亲手送给他的。

“社长，你路上要多加小心，要平安回来哦。”丁薇一脸担忧地嘱咐道。

赵峥看在眼里，知道女孩关心自己，心中暖暖的，自信地安慰道：“傻丫头，放心吧，就两三天来回的路程，咱们那么多人去，也有准备，包保我完完整整的回来见你。”

女孩听他的话，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说，从怀里取出个红色手环，递了过来。“这个是我给你做的……愿能保你平安。”女孩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出后半句话。

赵峥心中乐开了花，忙说道：“真哒？那你快给我戴上。”说着便向女孩伸出了左手。

女孩低着头，娇羞地帮他戴上手腕，偷眼瞧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呀。”赵峥抬手自己看了看，又在女孩面前晃了一晃。“我一直戴着成不？”

“你当真会一直戴着？”女孩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在期许她心里想要的答案。

赵峥却没立刻回答，像在思考着什么，女孩略显不安地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呀。”

赵峥见她这副模样，沉声道：“这倒不见得。”

“什么？你……”女孩诧异了，未想到男人的回答竟然是“不见得”，难道他……女孩心思翻涌，种种念头轰然在脑中缠绕，眼眶不争气地湿润了起来。

就听男人幽幽地继续道：“除非你再送我条别的。”

看着男人冲自己促狭地笑着，女孩顿时明白过来，脸上一红，抬手想要打他，手抬起一半，又羞臊地停住，娇嗔了一句，“浪荡子！”转身便跑了，扭过身来的丁薇，背着赵峥，自己不禁红着脸，掩口而笑，逃也似的跑走了。

赵峥还是第一次走出赞皇县地界，但这里的道路秦达和呼延冲却是熟悉的，再走一段就进了十里封龙山，走出这段山路就能上得官道，直抵井陉了，再有大半日也就到了，此时天色已晚，众人由秦达领着，来投五马山下一个小镇的脚店。

这脚店相当于现代的招待所小旅馆，供往来客人歇脚吃饭打尖过夜的，见店门口挑了个酒幌，秦达只觉嗓子冒烟，喉咙里像伸出只小手在挠痒痒，不待店里小儿出来招呼，自己便带着头就往店里走。

赵峥并呼延冲见了笑而不语地，招呼众乡兵把车赶进店里，让店家的杂役卸了毛驴饮水喂料，赵峥让众人进店吃喝，自己则坐在车上站起第一班岗，见他这样，乡兵谁也不好意思进去，硬是拉了赵峥，留下两个乡兵替他，这才往店里走，正撞见闻讯迎出来的小二。

走进店里不甚宽敞，总共也就六张方桌，有两桌已被其他客人占了，正在吃喝，另一桌坐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桌上一碟花生，一份菜蔬，正在扒着一碗杂粮饭，秦达正在柜上看店里的水酒，小儿招呼乡兵们挤挤坐了剩下三张空桌。

“客官，小店窄狭，不介意跟这位公子拼个桌吗？”小二谦声道。

“无妨。”赵峥点点头。

小二转向那书生，那书生见众人进来，明显也听到了小二的话，正放下碗筷，看向赵峥和呼延冲。小二道：“这位公子，这里还有几位客人，可否跟你拼个桌一同吃食？”

“小二，你岂不知君子固穷，宁可同君子争锋, 切勿与小人为伍吗？”那书生斜眼看赵峥呼延冲二人寻常打扮，腰悬朴刀，手提哨棒，看起来就是赶路的农民野人，心中不喜，嘴上拉着长音答道，神色甚是轻慢。

“呃，公子何意，小人听不明白。”他这一说，小二听不懂这之乎者也的，尴尬地陪着笑脸问道。

“哼，他是说他是读书人，是君子，不跟我们这些小人一桌。”赵峥听了心里来气，见这青年看起来样貌还周正，读了半吊子书穷得桌上都没肉，竟还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跟那讲究“回”字七种写法的孔乙己当真有得一拼，也不客气，冷冷地大声说道。

听赵峥这么一说，小二方才明白，不禁皱了皱眉，赵峥身边的呼延冲也反应了过来，脸上一沉，显然是不高兴了，冲口而出道：“呸，好你个小子，有什么根据污我们是小人？”其他店里的人听到动静，都望向这里。

那小子不知是傻还是心大，见赵峥这边人多却也不怕，冷哼一声，继续作死道：“君不闻樊迟之问呼？子曰：‘小人哉樊须也！’试问，你们不是小人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东华门外以状元被唱出的好儿郎吗？”

呼延冲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话，想骂回去却又不知怎样骂法，不禁语塞，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呼延冲眼睛看向赵峥，心里期盼他能有办法。

“哼！”就听赵峥冷哼一声，“你这少年，读了几本书，书还没有读懂就来这里吊书包，真是无知、无礼、无智。”

“哦？你这人还听得懂？什么叫无知、无礼、无智？”那书生讶然道。

“别仗着你读过几本书就小看天下人，你说的樊迟之问，出自《论语·子路》，孔圣人之所以称自己学生为小人，是对樊迟有恨铁不成钢的责怪之意，责怪樊迟本可以通过学礼、学义、学信而成为居上位的君子，但他却不这样做。而他所谓‘小人’也只是相对君子而言学识、见解浅薄、促狭的人，跟我们寻常讲的小人不是一回事儿。我看你倒是蛮符合圣人说的小人。”赵峥说着，眼睛盯着那青年的眼睛针锋相对。

那书生心里不由暗暗点头，但脸上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赵峥继续道：“你后半句用的是韩琦折辱狄青狄相公的话，笑话，就你们读书人是好儿郎，保家卫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好汉就不是好儿郎了？田中劳作，供你们这些读书人吃喝的乡野农人就不是好儿郎了？”赵峥见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竹筒倒豆子似的连珠说来。

还不解气，他又道：“骂你也骂个明白，说你无知，是因为你书没读明白，曲解圣人本意，说你无礼，我们跟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却一见面就恶语相向，说你无智，你就光棍一个，你也不看看我们可是一伙人，当真惹恼了我们，但凡动起手来，哪有你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却作死。”

那书生吊着书包说话，店里的人都听不懂，但赵峥这番话说将出来则是清楚明了，店里同村的乡兵轰然叫好，就连原本另两桌的客人也跟着叫起好来。

那书生却不脸红，“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人陡地站了起来，冷笑道：“好个乡野匹夫，端是口齿伶俐，你们人多某家就怕了不成，君子六艺，动起手来我还怕了你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