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章 我就是没教养，还钱
“什么！”
被阿宝这么一说，即便周梅亭并不想接受，那张脸和自己丈夫的脸，也快速地重叠到了一起。
对啊，这就是自己的丈夫，何季知。
周梅亭连连摇头，她知道阿知二十来岁时挺混的，喇叭裤爆炸头，扛着相机满街走，只是没想过他更早时还干过调戏妇女的勾当。
啧。
这一下，周梅亭就陷入到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七分苦涩两分甜，还有一分不甘心。良久，她下定决心，这一次绝对不要再嫁给阿知。
想着想着，车已经开进了城里汽车站。周梅亭随众人下了车。
这时候的市中心没有多少高楼，最热闹的就是百货大厦和人民公园。她才回想完与阿知的过往，很想去人民公园看看，然而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要抓紧点。
她很清楚，舅舅一家才不会客气留宿呢。
外婆家的路，周梅亭也有些记不清了。城里的房子就是这样，密密匝匝一个样。外婆现在应该住在舅舅分的职工宿舍里。她走了很多冤枉路，才终于找对了小区。
周梅亭不喜欢去外婆家，她原来觉得自己是自卑作祟，现在想想觉得可笑。什么自卑，还不是这群亲戚从不当人，自小就取笑她妈妈和她是农村户口，十句话里有九句都透着城里人身份的骄矜。
她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转，一个声音叫住她：“哎，你哪里的？”
一听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她就知道是门卫。她忙转过去走近那个大爷，笑道：“叔叔，我来外婆家玩，你们这院子太气派了，我迷路了。”
门卫大爷顿时眉开眼笑，问她：“你外婆叫什么？”
周梅亭其实不记得外婆的名字了，只隐约记得她姓吴，但好在，舅舅的名字她还牢记于心。
哼，在2004年的那个她，早几年还为着将来好为女儿在城里谋个好工作，硬着头皮又与舅舅重新走近些。现在想来，真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光。
“现在是我舅舅当家呢，我舅舅叫章维民。”
“哦，你是章科长家的外甥啊。嗯，跟你舅舅是有些像。”
门卫替她指明了路。周梅亭礼貌地作别，往那条岔路拐去。过了拐弯，她的记忆就复苏了。舅舅家住在四楼的一个两室户里，舅舅夫妻一间，表哥一间，外婆则睡在阳台的凉榻上。她还记得外婆跟她说过，城里住房紧张，像他们这样能一人一间的，已经是顶好的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犹疑，阿宝叫嚷着：“妈妈加油，别客气，泼起来，像教训阿宝一样，辣手摧花，毫不留情！”
周梅亭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舅妈，看到门外的脸，她愣怔了许久，才调整出一个假笑，开门将周梅亭迎了进去。
“维民，妈，想娣来了。”
外婆从阳台探出个头，开心地招手让她过去。舅舅从厨房出来，手擦在围裙上，笑道：“想娣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周梅亭与诸人打过招呼，包括在房间里露了一下头的表哥。
她简单说了妈妈顺利产下妹妹的事，忍着恶心与外婆寒暄了一阵。外婆自然很欢喜，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手帕，摊开取出两块钱，想了想，又换了张一块的。她将一块钱递给周梅亭：“想娣啊，你帮外婆买一斤赤糖回去，给你妈妈补补身子。”
舅妈在桌子那头说道：“妈，他们家没有糖票的，有钱也买不到呀。”
周梅亭脸上笑着，将钱收进包里，转头对舅妈说：“巧了，前两天我又考了第一，学校奖励了我一张糖票呢。表哥学校会奖什么呀？”
舅妈脸上似乎挂不住笑了，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就进了表哥的房间。
舅舅看了眼舅妈，也是勉强一笑，问周梅亭：“你这么晚过来，是要住在这里？”
周梅亭站起来，拿过桌上的玻璃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喝尽了才说：“哦，不是，我还是要回去的。我拿了钱就走。”
舅舅笑道：“哦，那你再喝口水，我送你出去。”
周梅亭知道他误会了，心里冷笑一声，脸上仍是一派天真。“舅舅，那麻烦你把欠我们家的六十块钱给我。”
舅舅还没有说话，舅妈就从房间里蹿了出来。周梅亭满意地看着舅妈头顶出现一根赤红的怒气槽。
舅妈急眼道：“什么六十块？我们什么时候欠你家钱了？”
“你们分到这个房子的时候，为了能多一间房，不是还给厂里交了钱吗？”她看向突然一脸菜色的外婆，“外婆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你们钱还是不够，最后不是找我妈要了六十块吗？那六十块，是我妈半辈子的积蓄。”
她打量着舅舅、舅妈的神色，故意停顿了一下，越过外婆的凉榻，将阳台的窗子推开一些。
舅妈的眼珠子不停地四下转动。
周梅亭略提高声音，笑道：“你们日子好过，六十块也不当钱，一直没有说还，只说以后这房子我妈也能来住。我妈已经扎根在农村了，这房子也小，她要来住也不方便，总不至于跟外婆一起挤在这个阳台吧。我们家现在孩子多了，生活也艰难，她不跟你们算这些年的利钱，只想要回六十块钱。”
她坐到外婆脚边，对外婆说：“做妈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外婆心疼舅舅，我妈也心疼阿峰和妹妹。我妈不想让外婆难做，只是……”
她突然趴到窗户上，高声喊道：“家里孩子太多了，快饿死了！要是不还钱，我就只能住在舅舅家了！”
舅妈闷喊了一声：“你嚷什么！”就立刻冲过来要拽她。舅舅却一把拉住舅妈，脸上满是愧色。
舅妈挣脱开舅舅的手，气急败坏，哑着嗓子说：“你们家都是什么穷亲戚！让隔壁听到了，看你有什么脸！”
阿宝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响起：“恭喜妈妈成功填充怒气槽，获得任务奖励，请及时前往背包查看。”
周梅亭忍住笑，一脸无辜地望向外婆，她能看到外婆头上隐约也出现了一道黄色的怒气槽。
表哥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的不耐烦：“你们好吵。”
周梅亭看到表哥，心里更加开心了。
“表哥，你是花钱进了三中吧。我中考也报了三中，我比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表哥看向自己的妈妈，舅妈一脸青白，咬紧嘴唇，眼珠子狠狠瞪着周梅亭。
舅妈一跺脚，恨恨地说：“没教养的丫头。”说罢将舅舅推进房间，摔上了房门。
周梅亭坦然坐到舅舅家式样很新鲜的玻璃餐桌旁，不客气地拿起一瓤西瓜。
趁着舅舅和舅妈不在，外婆有些怯懦地说：“想娣啊，你舅舅……也不容易。”
周梅亭吃完西瓜，抹干净嘴，拉住外婆的手，语气平和地说：“外婆，要是因为我这一闹，舅舅和舅妈对你不好了，你不要怪到我妈头上。那是你儿子不孝顺，跟你女儿没半点关系。”
外婆脸上的慈爱尽数凝结，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梅亭，似乎不相信，自己那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能教出说话这么难听的孩子来。
周梅亭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冷笑一声，语气却仍是平静：“外婆，要了这钱，我以后也不来了。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外婆脸色一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