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告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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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合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找了自己家的鸡回来，妻子就把家里的野味全卖给了这个小姑娘。

周梅亭见方合盛回来，忙过来帮着接过孩子。

芝芝大概是玩累了，眼睛有些迷瞪。她像梅华一样，一溜到周梅亭怀里，就把头搁到大人肩膀上，碾了几下，就呼呼地睡着了。

周梅亭万分珍惜地抱着沉甸甸有些压手的孩子，对方合盛说：“叔，我跟林嬢嬢说好了，一只鸡五块钱，我要十只。”

方合盛瞠目结舌，朝自己妻子看了一眼，有些不悦：“咱们拿到市里卖，来回四五个小时，一只四五斤的鸡也就三块钱。你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林芳被冤枉了也不恼，反倒推了下周梅亭：“刚才还要跟我争，我能骗你？”

五块钱是周梅亭执意要给的价格，林芳一早就说了一只鸡两块钱，油板厚重的三年老母鸡收三块。

周梅亭笑道：“这是走山的鸡，放到我们那儿，十块钱都买不到。我已经是得了大便宜了。”

可任凭周梅亭好说歹说，方合盛始终不肯，最终，周梅亭以三十块钱，买了十只扑棱的大山鸡。

主动想做冤大头，对方都不接茬。周梅亭心中宽慰。

周梅亭朝芝芝脸上亲了一口，嗅了嗅她脸上的奶香气。

她按捺不舍的心绪，拎着方合盛白送的两个鸡笼，与这家人告别。

快过桥时，周梅亭将一个笼子解开，把里头的五只鸡放归山野。等明天，方合盛就能又把它们捡回去。

将剩下的鸡送回村公所，周梅亭晚间又忍不住溜到了方合盛家附近。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诡异，要是被村民发现了，肯定要被当做小偷抓起来。

她躲在一个大草垛后头，看着昏暗的灯光在窗上映下一个女人的影子。

芝芝应该早睡了吧……

她又像个痴汉一样看了许久，直到灯也熄了，眼前漆黑一片。

整个村子渐渐陷入夜的沉寂，只有山风的呼啸和远处孤狼的哀嚎。

周梅亭的心里像坠了一块巨石，拉扯得她咽喉处一阵局促。

呼吸也有些凝滞，每一口气吸入肺里，都有些闷闷的消散不开。

周梅亭在浓黑的夜风里又站了一会儿，才终于摸着来路，艰难回到村公所。

第二天一早，周梅亭穿过晨岚，再次来到方合盛家。

她推开篱笆墙，走进厨房。灶台上已经坐了一锅薄粥，将厨房熏得香糯暖人。

这家人对待客人十分大方，养女的穿戴也并不马虎，可周梅亭从他们家的陈设就能看出来，家底还是很薄的。

她想了一夜，已经做了决定。

她不打算带走三妹了。周田屿并不能给她更好的家，更好的父母。

她唯一能给三妹的，也就只有最俗气的东西。

她这趟孤身而来，带的钱并不多。她将剩余的两百多块钱团在一起，塞进一个空空的茶叶罐里，放入高挂的竹篮里头。

她看饭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头是一双撕破了口的小鞋子，林芳补了一半。

周梅亭知道自己不能多作停留，还是忍不住坐下来，一针一线，替林芳将鞋子补好了。

她才咬断线头，就听到正屋的门“吱嘎”一响。

她忙矮下身子，贴着土墙，溜了出去。

周梅亭一路小跑回了公所，她和一筐鸡坐在一起，最后望了一眼芝芝生活的地方，就随着突突突的三轮车一起，远离了这片山村。

车一开，周梅亭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料想的那样不舍。

既然知道三妹过得好，父母真心待她，她这个只剩下血缘关系的姐姐，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司机在前头跟周梅亭搭话：“你这小同志的确厚道。我这几只鸡，有几个老乡见了，一眼就认出是什么……某户人家的，就数他们家的鸡养得肥。这几只，个顶个的老母鸡。

“老乡们说，这家人忠厚积善，可惜媳妇儿没的生养。好在前两年抱养了个小孩，大概是这孩子破了他们命里无子的定数，那媳妇儿就怀上了。”

司机似乎十分喜欢这种乡野轶事：“我说有了亲骨肉，指定要不喜欢抱来的了。你猜怎么？老乡们说，那家夫妻俩，自从怀了亲生的，对抱养来的更加好了，逢人就说那孩子是福星，成天抱着，都不舍得让她下地跑……”

周梅亭老母亲频道复苏，感到一阵巨大而充盈的动容，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她忙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同志，你说是来看姑妈的。那些老乡说，那夫妻俩没有这样的外省侄女。我看你昨晚神神秘秘出去，是不是去打猎的？”

周梅亭觉得好笑，自己倒确实想试试能不能打死野狼，可这身板，看着怎么像是能打猎的呢？

为了不给芝芝一家留下什么隐患，周梅亭一口应下，说自己就是想进山收几张皮子。

她拿出从林芳手里买来的羊腿：“只可惜，转了一圈，就只买到一条羊腿肉。这个村子不大行。哎，司机大叔，你知道哪里好买山货吗？”

司机大叔忙摇头：“不知道不知道。都是山里人溜到集市去卖的，现在上门收野货，要等着被抓的。”

周梅亭赶紧话赶话，倒打一耙：“那你还带我进来？要是我被抓了，大叔你也是要连坐的。”

司机大叔一个急刹车，周梅亭“哐当”一下撞到车斗上，几只山鸡扑棱棱吱哇乱叫。

大叔脸上一阵慌怕：“小同志，我可是好心带你进来，你这话可就不厚道了。”

周梅亭忙调皮一笑：“我开玩笑的啦。大叔又不知情，只要大叔不对外说起，我自然也不会主动交代的啦。”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可能是想报复周梅亭，下山的路愈发颠簸，周梅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掂成了一团。

到了宣市汽车站，周梅亭缓了好久，才让脑袋里的电波声和啸叫声消停下来。

她敲了敲小窗子，掏出那只羊腿：“叔，这个也送你。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