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0章 默不作声
吴集镇，地大物博。东与沙丘接壤，背靠大别山，南边是川流不息的长江。而西边打直走下去百儿八十公里，便是安居古城。秋菊在旅店已经半月有余，伤口结疤瘙痒。时不时忍不住动手抓一抓。
秦富贵每一次见着都得喝住她：“啊哟，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伤口结疤奇痒无比要忍着。动手抓破了，会引起伤口二度发炎。痒，是伤口痊愈的前兆知道不。难道，你不希望早一天回到安居老家啊？”
一听说回到老家，秋菊是有苦难言。家，对她来说，是伤心之地。她何曾不想回到天津老家，那海港候鸟成群。海参、海带、海螺、海鱼千奇百怪。大海对人类的恩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爹娘，兄弟姐妹，秋菊心里总有挂念。只可惜，因为爹娘一次性收了司马涂暾十五年做丫鬟银两，也就是说，秋菊要在司马家族大院待到自己二十岁为止。今年，刚好到期。推走司马昭君和马吉祥的小渔船之后，她想直奔老家天津方向，一走了之。
怎奈，她对爹娘将她丢在司马家族大院一丢就是十五年。甭说向她问寒问暖，身体是否安康。平时，从未有人来司马家族大院，看过她秋菊一次。别说在安居，即使在近在咫尺的京城，爹娘和哥兄姐妹，也难得来京城的司马涂暾府上，看上她一眼。
因此，秋菊对家没有概念。相反，司马家族大院对她有一种特殊感情。要说挂念最多的，自然是海棠、冬梅、徐妈等人。她没想到大小姐司马昭君，会下嫁马吉祥。应该是司马涂暾老爷去世，小茴香太太被衙役抓走，徐妈又对大小姐百依百顺，这才导致大小姐和马吉祥日久生情。
要不然，凭大小姐的大家闺秀身份，是不可能和马吉祥成双成对。
原本，秋菊大可不必选择离开。待在司马昭君和马吉祥身边，大家如同亲人一般，或许，对秋菊来说更为有利。大不了私底下和马吉祥眉来眼去，做个二夫人度过余生又未尝不可？只可惜，爱是自私自利之心的东西，如同眼睛里着不得半只沙粒一般。
半月和秦富贵相处，秋菊还算是接受秦富贵对她的关爱。印象中的秦富贵，是个愣头愣脑的愣头青。讲话口吃，哆哆嗦嗦。做事，力大如牛，虎背熊腰。考虑事情，头脑简单。遇事退缩不前，又拿不出主意。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秋菊逐渐发现秦富贵不但粗中有细，讲话一点都不口吃。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姑娘，秦富贵语无伦次十有八九是激动所致。所以，给秋菊对他产生误判也属于正常范畴。
欲说秦富贵这个人，不但有男人的担当，还是爹娘眼里的大孝子，哥兄姐妹眼里的好哥哥。他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打猎、射箭、耍刀，纵横沙丘数百里，人们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刀客。
倘若不是因为兄弟仨都有浑身武功，一家人独住小沙丘。接待里里外外马帮、驼队、绿林好汉，可都是翻眼无情之人。能在他们家乖乖的落脚，服服帖帖交上银两，没有两把刷子，早被歹人祸害殆尽。
秦富贵憨厚诚实，这一点秋菊没看错。
母亲设计教训小秋菊，秦富贵的确不知。事后，经过秋菊这么一问，秦富贵总算豁然开朗。父亲拿着马鞭要他放走小秋菊，母亲又令大妹秦富君给小秋菊送上羊肉，确原来所做的这一切，都在母亲的意料之中。
秦富贵直到这一会，总算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
你看看，小秋菊通过于狼群遭遇的磨难，才给自己留下千载难逢的一次表现机会。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对自己改变观点呢？很明显，小秋菊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与半月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唉，秦富贵，如果，如果我好了，你会先陪我去安居老家，还是再一次绑我去你的小沙丘啊？”
面对小秋菊的突然发问，秦富贵有些犹豫不决，他带着一种矛盾、纠结的心情，艰难的对秋菊说道：“噢，这件事我不做主。我认为，爹娘做得对。强扭的瓜不甜，让你走，是她们的选择。我也是和他们一样，选择送你回家。虽然我秦富贵不会挥毫泼墨，大字不识一个，干活还算是一把好手。如果，如果你家人认可，那，那我再带你回小沙丘，岂不是顺理成章。”
秋菊听到这里，点点头。她笑了！心里想，我那有什么家人。在司马家族大院，除了大小姐司马昭君，便是海棠、冬梅、徐妈他们。三狗蛋和恩德，包括前前后后两个账房先生：李贵和何晓氏，他们几个对秋菊来说，不过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事而已。
秦富贵能有这份心，秋菊毫分缕析，正合自己心愿。让秦富贵从司马家族大院把她接走，也算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看那秦富贵比自己要大十多岁，男人大一点知道疼人。半个月在吴集镇小旅馆的陪伴、照料，小秋菊对秦富贵有了一种依赖。
走路，要秦富贵扶着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邯郸学步，秋菊离开秦富贵好像不能行走一般。尽管秋菊的腿上、膀上的伤口，已经完好无损。她还是走路一步一拐，离开秦富贵这只拐杖，仿佛寸步难行。
只是，只是他们俩并没有像马吉祥和司马昭君那样，两个人轻而易举地偷食禁果。倒不是因为秋菊不愿意，而是秦富贵这个人老实巴交，有贼心没贼胆。看上去给人印象戆直，憨实。实质上，遇到豺狼虎豹出没地方，秦富贵明察秋毫。
动物能闻着人体气味，蹑手蹑脚。秦富贵也能根据动物习性，毫分缕析，找出它们躲藏位置，不差毫厘。人无完人，尺无足寸。秦富贵看上去形同半百，皓首苍颜。可人家待人接物，体贴入微，吃苦在先。
面对秋菊半月之久，开支浩繁，秦富贵精心照料，毫无二致。两个人相差十八九岁，俨然是隔代相恋。经过半个月时间磨合，却显得情投意合，取长补短，恩爱有加。
司马家族大院，徐妈一家人维持生计自然不成问题。本来便是穷苦人家出生，每天只求一日三餐，丰衣足食，便是皆大欢喜。所以，失去司马涂暾老爷丢下来的财富，对徐妈及其家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反之，失去财富后的徐妈，反倒腿伸直睡觉，心胸坦荡。
自从司马涂暾老爷将房契、装有财宝的橱柜钥匙交于她手，徐妈没有一天睡个好觉。睁着眼，她心里想着怎么做才能对得起司马涂暾对自己信赖；闭着眼，她思想着怎样看管好老爷的价值连城的珠宝。
只要听得天罡、地藏汪汪叫唤，徐妈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有强盗来了！
丢失司马涂暾老爷财富之后，徐妈为之可惜数日，并没有焦虑万分，而一蹶不振。因为她想到，司马涂暾老爷在世时，家中一草一木都没有人敢动，更没有听说有贼人惦记。哪怕是小茴香太太，肆无忌惮地和李贵不分白天黑夜的暧昧，在司马涂暾老爷病入膏盲之时，依旧守着这份家业。
由此可见，小小狸猫能逼鼠，小小男人能做主的重要性。这不，司马涂暾老爷刚走不到一年，司马家族大院即刻被盗。且，还是家贼。尚若是外路土匪强盗，唯恐司马涂暾老爷三品大员威名在外。
倒是家贼难防，他们经常出入自由于司马家族大院。对其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所以才敢铤而走险。
海棠、冬梅早已经被徐妈辞退。随着何晓氏和恩德、三狗蛋的不辞而别，徐妈不得不带着自己家人，生活在司马家族大院。小马庄的司马家族大院，名副其实成为徐妈家的家当。不过，在外人印象中，人们更愿意以司马涂暾老爷的名义来称呼。
或许，徐妈真正从司马家族大院得到的实惠，除了司马家族大院所有一切，便是那几十亩良田。正是因为拥有几十亩良田，才使徐妈一家人在小马庄站稳脚步。扛着司马涂暾老爷京城为官的头衔，周围，没有人敢为难徐妈和她男人郝来福。
加之徐妈家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在小马庄，想欺负徐妈一家人的人，手里还得掂量掂量不是。家大业大，过去指的是有良田万顷；有三五头牛耕地；有三五匹马拉车，便是大户人家象征。
因此，徐妈他们家不属于大户，但也不是最底层的穷苦人家。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徐妈一只脚踏上司马家族大院这只富贵之船，摆渡至富足人家，不能不说是司马涂暾老爷给徐妈带来的福气。
只是大小姐司马昭君的丢失，纯然是因为大小姐个人原因，任性好玩所致。退一万步来说
，假如司马涂暾老爷这一会健在，肯定要对大小姐失踪进行责任追究。最大过错，也不可能全部堆到徐妈身上。生活在他们家隔壁的马富贵的儿子马吉祥，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至少，徐妈一家人心里这么想。
你马吉祥不带大小姐上船，她待在司马家族大院，又怎么可能失踪。甭说徐妈心里对那马吉祥不能释怀，连同大小姐和小秋菊喂大的小喜鹊，也时不时站在马富贵他们家屋檐上“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徐妈，因为不像原来那样，只是管着司马家族大院的人吃饭，洗锅抹碗。现在，动不动也拿起镰刀收割；扛着锄头垒地薅草。眼看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过了出嫁年龄，徐妈还是免不了拒绝上门说媒的媒婆。
她知道，尚若答应媒婆给自己儿子、姑娘说媒，说不定儿子没找到媳妇，倒是将姑娘先嫁出去。
先将姑娘嫁出去，那可不是徐妈和男人郝富贵希望的那样。哪家不是先进后出？也就是说，每一户人家，只要有姑娘和儿子。哪怕姑娘再大，也得在儿子成家之后，再设法嫁出姑娘，还不是因为以防万一。
那么，什么才是徐妈认为的以防万一呢？
大明后期，人们重男轻女思想泛滥。先将儿子成家，然后再嫁出去姑娘，是为了万全之策。万一儿子找不到媳妇，为了传宗接代，可以拿自己姑娘，和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人家换亲。
这样一来，两家人都可以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徐妈也和千千万万母亲一样，首先得为儿子着想。至于姑娘，反正是外嫁女。一旦嫁出去，便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门的水。所有家财耗损，只能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姑娘，侧次之。
社会现象，不分贫富贵贱。所有人户的处理模式，惊人相似。
秋菊和秦富贵，一个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径直奔向司马家族大院。已经是下午，约莫现在的两三点钟光景。徐妈从司马家族大院后面的草堆，抱草回厨房。一阵马蹄声，直扑徐妈跟前，她不由得止步张望。
只见一个姑娘身披白色绣边长袍披肩，红绳扎在脖颈，打着蝴蝶结，飞身下马。
那熟悉的动作，惊得徐妈放下怀里抱着的柴火，心头一阵惊喜。她有感觉的向来人走过去，见得姑娘头上戴着礼貌，秀发披在身后。腰间别一把龙泉宝剑，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大小姐，是大小姐吗？你可想死我了，所有人都找出几十里地，也没找着啊！”
徐妈激动地想上去拥抱来人，只见姑娘顺手摘下礼帽，将头发顺势忘脑后一甩，带着笑容望着徐妈。她对徐妈心里只有司马昭君，而没有她小秋菊，大为不快。心里想：大小姐，你们一辈子可能都见不着她了。
笑容顿时收起，板着面孔对徐妈说：“徐妈，我是秋菊，秋菊啊！不是大小姐。你，你不会花眼了吧，快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徐妈定神一看，不错，真滴是秋菊。“啊哟，是秋菊啊！我说呢，怎么和大小姐下马动作一样。连，连手上的龙泉宝剑，也是一模一样。秋菊啊？大小姐可好？你们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啦，害得我们一大家子日思夜盼，寝食难安！”
徐妈光顾和秋菊说话，忘了和秦富贵打声招呼。她阬下头，抱起柴火。“徐妈，我来，我来。一言难尽，还是等晚上，我们娘俩边喝茶边聊天吧！徐妈，你看看这是谁？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秦富贵。是我在路上认识的。怎么样？长得不赖吧！”
秋菊意在提醒徐妈，那秦富贵一脸懵逼。他听得秋菊开口叫徐妈，又听得秋菊称呼徐妈和她是娘俩，搞得秦富贵不知道怎么称呼徐妈。尴尬之余，秦富贵只得抱拳弯腰，默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