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92章 铁算盘
恩德这个人有个毛病，喜欢以貌取人。哪怕上街买个东西，他都找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只要自己看上眼，别小看恩德是个佣人出身，花起银子来，从来不心疼，不含糊。三狗蛋呢，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在花银子方面，三狗蛋较恩德要理智些。不像恩德那样，只要看卖家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便是从来不会去讨价还价。三狗蛋则不然，即使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她也是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给，不该给的坚决不多花一两银子。
眼见得江边码头，船挨着船。
码头上的一根大铁柱上面，挂着一个铁皮敲打成功的告示牌子。
上面写着几个醒目大字：池州潮帮码头，下面用繁体写出一个瀏字。知情人一看牌号便知，此码头从江小鱼的江大刀姓氏，改为潮帮刘学优姓氏。也就是说，池州府衙管辖的江边大码头，已经移花接木了。
它的主人，已经换成潮帮帮主刘学优。
恩德和三狗蛋看了牌匾也是等于白看，因为他们俩根本就不识字。哪怕池州江边码头，告示牌上的大红字有笆斗那么大，两个人也是视若罔闻。他们俩骑在马上，用手遮住早晨的太阳，瞩目凝神注视着大商船上的每一个人。
骑在马上，来到码头叫船的人，也实在是太多。恩德和三狗蛋走走停停，也没有船夫当他们俩是一回事。因为船夫知道，大凡客家，都是有铁算盘安排人找上门来和雇主对接沟通。船家也是量人对汤，对症下药。
他们会针对不同的客家需求，采用猫找猫的经营理念，找出与客家相对应，相需求的商船，来达到客家、船家两两满意的程度。
因此，池州码头，只要你有船登记，铁算盘让你扯着潮帮刘姓的大旗号，自然会有人给你安排生意上门。加入潮帮就是有一个好处，无论生意买卖大小，都有潮帮针对性安排出航。有的船家喜欢出远门，那都是大主顾，船大吨位高，装的货物多。
有点不愿意出远门的商船，一般情况下，就是小吨位的船只。这一类小型商船，正常就地装货，就近接些短途水路运输的小货主。来回一趟，水路运输，耽搁时日也不多。勤来勤去，是本地商船队的首选。
中远程水路运输，基本上都是大型的潮帮自主船队来运。
像小茴香这趟生意，说是将他们运送过江南便是达到目的。江南江北，也不过相隔几里地宽。欲说找条船运送他们几个人到江南，对本地运输船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不就是江南江北的事么，扯起风帆，大不了两三个时辰就能送到。
没有风的情况下，单纯靠摇撸，或者划桨过江，少说也得有一两天时间，人工总比不上大自然的风雨雷电的威力强大吧。江面上，只要刮起四五级的微风，也就是正常情况下的树头一阵风过来，不停地摇摆那样，扯起风帆，旁流而行。
帆船如离弦之箭，船头劈开浪花，劈风斩浪。估计，小茴香和何晓氏等人，从来也没见过坐在船上的这种架势。连坐船是一种什么滋味，估计他们几个人都不知道。“啊哟，这池州码头，满眼看到的都是船只，我们俩怎知道那一条船才是愿意随我们去江南的呀？”
恩德坐在马上，看得码头上到处是停靠的空船泊，真叫个水牛吃西瓜，不知道从哪里下口。他们俩只知道干活，却从来没做过自己的主。听小茴香让他们俩过来，以为是和干活一样，只要有力气，做个现成事就没那么难行。
当他们俩来到码头一阵巡视，很快有些心神不定，六神无主。三狗蛋不像恩德那样，狗肚子盛不了四两油。遇事，三狗蛋总是先让别人发表意见。自己等恰到好处时，才做出自己的判断。
恩德的话，三狗蛋只耳听，那耳出，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何晓氏见三狗蛋和恩德总是骑在马背上，摇晃着脑袋。知道这两个人遇事没有个主见，便和小茴香打声招呼说：“太太，你让他们俩去谈事情，好事也能谈崩了。还是我去找船吧，依仗他们俩办事，估计黄花菜也得等凉了。”
小茴香点点头，在何晓氏面前，她俨然是一位头高八丈的司马涂暾老爷家的小太太。从鼻子里发出：“嗯呢嗯呢”两声，便对着何晓氏挥挥手。而那何晓氏仿佛也回到曾经的司马家族大院的生活那样，对小茴香太太的态度，瞬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唉，有了银子咋样？底气还不是一样没有人家小茴香太太那么足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滴是被小茴香的与生俱来的气质唬住了吗？何晓氏心里不服，可身体真的在小茴香面前和三狗蛋、恩德一样，诚实的顺着小茴香的手势，勒住马缰，“驾”一声走下码头。
一个飞身下得马来，一声不哼的向坐落在江边码头的一座小铁棚走过去。
小铁棚里，坐着一位和自己身份一样的账房先生。他面前摆着一把大算盘，一双手在算盘珠子上，来回敲打的“咯嘣咯嘣”作响。不一会，那人抬起头，对着身后两位主顾说：“从池州码头，将五十头黄牛送到下游江陵，总共需交运费五百两，你带来没有啊？”
两个雇主，一听，急忙从怀中取出五百两交由算账先生。“带来了，带来了。这不，就给你放在桌子上了！”买卖双方，一单生意就此成交完毕。何晓氏一看便知，小铁棚里的这位算账先生，分明是个池州码头的行用管家。
生意买卖双方达成达不成协议，都得他一张嘴、一句话说了算。赚钱不赚钱，也是靠他手里的一把算盘，噼里啪啦说了算。见得买卖双方笑嘻嘻的接过银子，收银主顾，数一数数量，分还不错。随即，从布袋里面掏出二十两纹银，递给开行的人。
“铁算盘，这点行用我们还是顺便交了吧！”紧跟着，对着他抱拳谢礼。前脚走，后边有人要插队。那开行的人举手制止：“别忙，人熟礼不熟，我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进行。要不然，我铁算盘领导下的池州码头，岂不是乱了套了？”
何晓氏真的没想到，池州码头所谓的潮帮，确原来真滴是循规蹈矩，以理服人，按章办事。心头不禁热乎乎的，便满脸堆笑的对着开行之人询问道：“哦，多谢您啦！诸位，请稍等片刻啊，我只是做趟小生意买卖。总共四个人，四匹马，加上两头驴子身上背着四只大木箱。从江北，运送到江南岸就是了。您看看，能否安排一条船送我们一下吧。”
那人抬起头，恭恭敬敬听着何晓氏说出的每一个字。然后，足字正句的对何晓氏说：“这位先生，你这趟买卖可不是什么小买卖。我初步给你计算一下，四匹马两头驴，算你价值三百两。四个人，算你五百两一个，价值两千两。四只大木箱子，空空如也，算你十两纹银。如此这般，加起来是八百四十两纹银。在池州码头，价值八百四十两的生意买卖，已经是个中等生意了！我说的不过是个预估价，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何晓氏也被开行人的一番话说得口服心服。“先生真会说笑，甭说我们四个人身价多少。尚若，我那四只大木箱子里面，装得都是价值连城的罕世稀宝，您这样的预估价格，是不是也太帽子大一尺了吧？何况，认识无价之宝啊！”
那人一听，急忙改口：“呵呵，那是那是！”他眉头紧蹙，一瞬间思量。突然间紧蹙的双眉，迅速舒展。“有了，你给我去外挡停靠的李连宇家，他可是曾经的江南一大才子，因故投奔江小鱼门下。现在，为我潮帮所用，效劳掌门人刘学优。派他去做这一趟买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谁都知道，那开行的人，给双方谈生意，都是一手托两家。
一碗水在他开行的这里，绝对是端得四平八稳。
甭提你是官府衙门，号称铁算盘的赵铁匠家二小子，从被父亲送到私塾读书时候起，从小九九开始背起。虽然祖传是铁匠，但还是因为家里没一个读书人，连写一封书信，都得到大街上找哪些专门为人代笔的文人墨客，这也太不方便了。
不负众望，老赵家二小子赵伟塞，果然学得一把好算盘。
潮帮掌控池州码头，刘学优广招天下能人志士。这不，赵伟塞因为打得一把好算盘，遂被刘学优花重金聘用。站在小铁棚门外的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头戴西瓜皮帽子，穿着补丁裤子，一阵风似的蹦到码头船上去了。
排挡的船只，由外而内。
也就是说，赵伟塞每一次的安排，都是从外挡开始。由外向内，按顺序依次排队。大凡返回船只，必须进入内档停靠。以此类推，逐日平均分配。不会因为人眼熟，多跑几趟水路，以求得多收益；而是一视同仁，循序渐进。
铁算盘不单单是算盘敲打得分毫不差，做人也是铁骨铮铮，绝不欺上瞒下，捧大压小。运费多少，都得根据运载货物大小多少，路途远近等去量体裁衣，量身定做。能将买卖双方说得心满意足的，握手同意的，从侧面可以反应出他赵伟塞的临场发挥能力如何，以及应急处理事务的能力。
欲说李连宇他们家哪条大船，的确是一条三舱大木船。
装上小茴香他们的人和马、驴、大木箱子，绝对绰有余裕。听说有生意做，那当然是件好开心的事。他尾随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几步来到小铁棚面前。直挤进小铁棚内，张口便问铁算盘：“哎呦呦，这么快就来生意了啊，那我真的要多谢您了。铁算盘，真的不是空图虚名，只是想问一下，我这是趟去上游的买卖呐，还是去下游买卖啊？”
赵伟塞笑着回答李连宇说：“不用上也不用下，只是江北去江南。四匹马，两只驴。四个人，抬着四只大木箱子，你看看开个价吧？”
一听说连人带货，也只有半船不到的买卖，李连宇有些为难。他知道，半船不到的生意买卖，你跟人家要满载的价格，似呼有点逗着黄豆没锅炒的意味在里面。那可是做生意买卖人的大忌。因为，那叫送上门的生意，逗你不成功。
“这个吗，铁算盘，你也知道，我，我那条船可是满载的一条大船。连马带驴，也撑不起我半个船舱。假如按照满载来算的话么，唯恐人家雇主吃亏了点。话又说回来，只要雇主愿意支出一趟满载的费用，那我李连宇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小人啦。肯定在服务态度上，尤为格外细致入微。要不，这样吧，我想听一听雇主的意见，你看看行不？”李连宇不知道雇主是谁。
他望着身边的几个人，除了铁算盘和他的小跟班以外，身边还有七八个人等在小铁棚外边。他用眼神扫视一周，还真的看不出他的雇主到底是谁。铁算盘赵伟塞发话了：“你先甭管是谁的雇主，现在，我要你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时辰，才能从江南返回江北？”
李连宇思索一下，“嗯这个吗，大概需要，需要一天时间。你知道，虽然是隔江南下，打直距离也就四五里地宽。但扬帆起航，只能顺流飘移。所以，距离从原来的四五里地宽，斜线航行，需要增加一半航程。也就是说，我们的船需要航行十多里地远。吃水深的满载船只，还要更远些。”
何晓氏听得有些心烦，他没在船上待过，当然不知道李连宇说的这些术语是个什么玩意。不就是多花少花几两银子的事吗，干嘛在他一个外行人面前，说些听不懂的行家话呢？隔行如隔山又不是不晓得。你知道了，那就只说出来呗。干嘛要买那么多关子。索性一口价，喊出来，去就去，不去，再让我去找下家呗。
这么简单的事，非得罗里吧嗦。他走到铁算盘面前，见铁算盘在一五一十“劈里啪啦”敲打着算盘计算着里程和运费，一把抓起算盘，对着赵伟塞就说：“要不这样吧，你既然是码头开行的，就你一口喊个价。一手托两家，多成少补不就得了。用不着婆婆妈妈的，像菜市场买青菜萝卜似的，讨价还价，我还真有点不大习惯你们这种做法。”
铁算盘被何晓氏搞得一愣一愣的，我去，在潮帮统领下的池州码头，从他就任至今，还没有人敢在他算账时，有人抓走他的算盘。他打量着何晓氏，见该人似呼也有几分派头。三七开的头顶上，齐耳头发，梳得几分扬起。
从他讲话语气中，铁算盘不难发现他身上有股傲气。
这种傲气，是来自于自己腰包鼓嚷嚷的金银做后盾；还是来自于自己熟读诗书，肚子里喝了那么点墨水，于是乎便可以居功自傲，铁算盘还真滴是猜摸不透。他扳起面孔，意欲对何晓氏痛斥一番。
奈，那何晓氏一只手抓起算盘，“呼啦”一下抖活掉敲打一半的算盘珠子，顿时，算盘珠七零八落，乱作一团。“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先生，我相信你，只要你开个价，我绝对不会丢您脸。看你面目和善，绝对不是奸诈狡猾的阴险小人。给你这样的人做主，我真的不用担心什么。”
何晓氏紧跟着一席话，把个铁算盘逗得眉开眼笑，有气也当着没气了。
原打算对何晓氏大发雷霆之怒，怎奈何晓氏一席话把他说的心里到肚子快活，那还有心事和何晓氏翻脸训斥。毕竟，谁都喜欢听好话，自然就一反常态，改怒为喜。“嗯嗯，，我一看您就是个爽快的人。还不单单是爽快，看先生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绝对是个才貌双全，怀有狭义之心的大善人。既然你给我做主，那我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连宇，你看这样行不行，让这位先生给你支付六十两纹银，你看看啊满意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