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七百六十四章 祖师堂内
四十三位霁色峰祖师堂谱牒人氏在前,三十六位观礼之人在后,跟随山主陈平安,敬香拜挂像,作揖三拜,然后各自按照礼敬顺序,插入香炉,陈平安作为东道主,还需要与每一位观礼之人还礼致谢,光是此事,就耗去了足足三刻钟。
三幅挂像下,一桌两椅,一张空悬,一张属于陈平安,陈平安始终没有落座,一袭青衫的男子,背朝挂像,面朝祖师堂大门方向,与上香的众人一一还礼,三十多位观礼客人,要么与山主微笑点头致意,哪怕言语,也极为言简意赅,至多轻轻道贺一声,没有谁会在这种关头,与陈平安过多寒暄客套。
在谱牒上姓名为陈如初的暖树,因为担任山水唱诵的香使女官,所以得以站在陈平安身边,她需要喊出观礼上香客人的名字、宗门山头,最后跟随山主一起与那位客人还礼。
陈平安率先落座,主客双方随之纷纷落座,井然有序。
今天霁色峰祖师堂的座椅,分为三种。第一种当然是有资格参与霁色峰祖师堂议事,属于在落魄山祖师堂已经拥有一张“雷打不动”的座椅,除了山主陈平安,还有学生崔东山,开山大弟子裴钱,学生曹晴朗。
此外还有大管家朱敛。护山供奉周米粒。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周肥,种秋,郑大风。陈灵均,陈如初。
当然这类椅子,会在今天增添几张。例如掌律长命,账房韦文龙。米裕,供奉崔嵬,沛湘,泓下。
再就是虽然列入祖师堂山水谱牒,但是按照辈分属于再传的嫡传弟子,例如岑鸳机,元宝元来等人。再就是一般的供奉、客卿,例如骑龙巷贾晟师徒三人,披麻宗杜文思、庞兰溪。而落魄山的记名客卿。
最后便是那三十多位来自浩然各洲的观礼客人。
后两种椅子,只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搬出,供人落座。
今天霁色峰祖师堂必然会多出一大拨客卿,都从观礼客人当中来。
陈平安独自一人,坐在挂像下的椅子上,望向刚刚从中土神洲赶回宝瓶洲的学生崔东山,点点头。
崔东山破天荒将一袭雪白法袍,换成了儒士青衫,站起身,轻声道:“裴钱,曹晴朗。”
裴钱和曹晴朗同时起身。
陈平安一样站起身,崔东山将从文庙取来的金书、玉牒,分别递给裴钱和曹晴朗,然后刚要挪步前行,要将一件从文庙请出的礼器交予先生,陈平安却轻轻摇头,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摞书籍,崔东山会心一笑,也就无所谓这点规矩礼仪了,霁色峰祖师堂内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去文庙那边碎嘴。
金书玉牒,投书于天,化作一股清气,埋牒在地,与山水气运相融,分别用以昭告天地,一洲山河。
中土文庙赠送一件礼器,供奉在宗门祖师堂。
陈平安也没有坏了这个规矩,只是却添了自家先生的著作,一并供奉起来。
曹晴朗从崔东山手中接过金书,朗声诵读内容,不过百余字,都是照搬一套古老礼制的文字。
裴钱接过玉牒后,有样学样,读了遍玉牒上边的文字内容。
无论是落魄山谱牒,还是观礼之人,都早已再次起身。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繁文缛节。
然后曹晴朗和裴钱并肩走出祖师堂,一个御风往高处,一个去往山脚。
两人在大门外碰头,一起返回祖师堂,先后说了一句“礼毕。”
最后陈平安和崔东山,分别将一摞书籍和文庙礼器搁放在桌子上。
陈暖树嗓音清脆道:“礼成!”
宝瓶洲落魄山即刻起,就已经跻身浩然宗门之列。
今天祖师堂聚会,所有观礼之人的所观之礼,当然就是落魄山的提升宗门之浩然头等大礼。
浩然天下一般的仙府山头,想要跻身宗门,如果没有上宗的运作,一般流程,就是由祖师堂所在王朝的皇帝陛下,先与中土文庙,举荐建议,提升为宗门候补,在坐镇一洲天幕的某位陪祀圣贤认可之后,再交由中土文庙审查、勘验,文庙正副三教主、三大学宫祭酒,负责一同批复此事,最终交由礼圣决断,七位儒家圣贤,只要其中有一人不点头,就休想跻身宗门,当然历史上也曾有六人都已点头、唯独礼圣不点头的情况出现,只不过这种情况在万年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
书简湖真境宗,因为上宗是桐叶洲玉圭宗,又有荀渊的巧妙筹划,就其实与大骊宋氏皇帝关系不大,这其实是有些坏规矩的,所以姜尚真和韦滢先后两任下宗宗主,无论个人的脾气性情、境界、手腕如何,在书简湖那边当家做主,都显得极为隐忍,重视与大骊铁骑的关系修缮,力求入乡随俗,将功补过。
而阮邛的龙泉剑宗,以及昔年的宗门候补,正阳山和清风城,三者就都需要大骊王朝皇帝宋和的举荐,最终也都顺利成为宝瓶洲最新的宗门,据说正阳山甚至已经着手准备筹备下宗多年,只是中岳山君晋青对此事始终态度模糊,大骊宋氏庙堂那边,京城皇帝与陪都藩王之间,也好像有些异议,皇帝宋和的意思,是正阳山的战功虽然不太够,但是既然正阳山已经与神诰宗、云林姜氏和老龙城在内的众多势力,借来不少,就不妨顺水推舟,再扶持正阳山一把。
但是本该与正阳山关系更为亲近的藩王宋睦,却说正阳山哪怕缝缝补补,在大骊山水功劳簿上边凑齐了足够的战功,但是依旧缺了一大笔功德,哪怕我们宋氏举荐给了中土文庙,一样极有可能会被打回大骊,批复以“再议”二字。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太平盛世了,不应该将正阳山喂得太饱,容易让其余宗门候补山头心怀怨怼,认为大骊王朝太过偏心。
宋睦在寄往京城御书房的那封密信上,末尾写了一句话,除非正阳山的剑修,敢去蛮荒天下开疆拓土,凭此战功积攒功德。
不管如何,落魄山终究是成为了宗字头山门。
就当下这一刻而言,落魄山还会是浩然天下最“年轻”的一座宗门。
陈平安轻轻松了口气,抬手虚按两下,笑道:“都坐都坐,今天都是自家人,接下来我们都随意些,只要别袒胸露腹,或是脱鞋子盘腿坐,都没什么讲究了。”
在所有人都落座后,陈平安才坐下,笑望向落魄山右护法,轻声道:“米粒,端茶。”
“得令!”
周米粒左右肩头一晃,赶紧滑下有些显大的椅子,挺直胸膛,小姑娘满脸涨红,总算轮到自己露面了,她今天可是又多出了一个官职,茶水官!负责给祖师堂所有人端茶送水,多有面儿?!暖树姐姐和景清都才是帮忙打下手的茶水副使嘞。一个黑衣小姑娘,立即带着粉裙女童和青衣小童,开始给所有人分发茶水,陈灵均负责从方寸物当中取出茶水,一手托一个茶碗,小米粒和暖树负责递茶给人。
刘羡阳从小米粒接过茶水的时候,笑呵呵道:“哑巴湖的大水怪,名气真要比天大了。”
周米粒瞪了眼刘羡阳,自己又不是那种计较虚名的,只是小姑娘一个没忍住,满脸笑容。刘羡阳伸手去揉小姑娘的脑袋,给周米粒赶紧拿脑袋撞开,快步去给下一位客人恭谨端茶。
陈平安只是象征性喝了一口茶水,就放下茶杯。
落魄山的山水谱牒抬升一个大台阶,从原本的大骊礼部归档,变成了被中土文庙记录在册,落魄山显然有意无意绕过了大骊王朝。没有与大骊宋氏借力,讨要那份举荐,落魄山这边只是飞剑传信京城礼部,算是与大骊朝廷说了有这么件事,打过招呼而已。
观礼一事,陈平安其实只能算不陌生,因为只有一次。而登山之人,除了山泽野修,山上的谱牒修士,观礼次数,本都不该如此少。越是大宗门大仙家,观礼的机会和次数就越多。早年陈平安只是游历青鸾国,路过青要山的金桂观,金丹地仙的老观主张果,当时要收取九位谱牒弟子。
相较于金桂观的收徒,霁色峰祖师堂,哪怕是跻身宗字头的大典,其实已经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同样是跻身宗门仪式,清风城和正阳山,几乎都是从早办到晚,期间只是“请出”金书玉牒和文庙礼器这一件事,听说就耗费了两个时辰,宗门庆典,礼诵观礼客人各自就位落座,那位祖师堂唱诵官,都会用上类似道门青词宝诰的拖腔,极缓极慢,而那不过百余字的金书玉牒,在礼官捧出诵读之前,都会有各类兴师动众的庆贺仪式,作为铺垫,例如正阳山剑修的联袂祭剑,用以祭奠祖师堂历代祖师,还要营造出各种祥瑞气象,从六种到九种不等。再通过山水阵法,以及开启的镜花水月,传遍一洲山上仙家。此外光是提供给观礼贵客的仙家茶水、山上瓜果一事,以及沿途栽种奇花异草,仙鹤灵禽齐鸣在天,祖师堂礼制处,就会精心筹备个最少月余光阴,为此消耗神仙钱的颗数,更是以谷雨钱计算。
而落魄山这边,就是清茶一碗待客而已。
刘羡阳,莫名其妙跌了一境,但是无论本命飞剑,体魄神魂,气府经脉,都没有任何损伤,就只是一粒元婴,有等于无,极其古怪,阮邛才会答应让他留在铁匠铺子那边养伤。
刘羡阳每次望向陈平安,都笑眯眯的,每次视线交汇,陈平安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表情。
北岳山君魏檗,是宝瓶洲历史上的第一位上五境山君,如今又是首位等同于仙人境的大山君。
所以前些年披云山又办了一场名正言顺的夜游宴,因为大战落幕后,各有战功捞到手,大骊多有封赏,所以各路谱牒仙师、山水神祇,原本干瘪的钱袋子又鼓了起来,北岳地界,不至于砸锅卖铁,哀鸿一片。
太徽剑宗,上任宗主韩槐子,战死于剑气长城。掌律老祖黄童,战死在宝瓶洲中部战场。都死在了异乡。
以至于如今整座宗门,就只有宗主刘景龙这一位上五境剑仙,玉璞境。弟子白首,金丹剑修。结丹后得以开峰,成为翩然峰新任山主。
白首今天觉得有些奇怪,剑气长城的九个小屁孩里边,有个叫白玄的小家伙,总瞅自己,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金乌宫柳质清,云上城徐杏酒,都坐在刘景龙附近,两人都曾去往翩然峰,找太徽剑宗的年轻宗主喝过酒。如今刘景龙享誉两洲的酒量,徐杏酒和柳质清都功劳不小。再加上之后女子剑仙郦采、老武夫王赴愬等人的推波助澜,算是有了个定论,刘剑仙要么不喝,只要开喝,酒量就无敌。
所以这次登门做客,刘景龙既是为落魄山道贺,也要与陈平安道谢。
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董谷,也就是刘羡阳的大师兄,如今是元婴境,却非剑修。师妹徐小桥,金丹境剑修。谢灵,元婴境剑修,同时精通符箓、阵法。跻身宝瓶洲年轻十人,而且这些年中,名次不断提升。如今已经超过了风雷园剑修刘灞桥。
年轻十人。为首之人,真武山马苦玄。除了龙泉剑宗嫡传谢灵。还有元婴剑修刘灞桥。云林姜氏,元婴修士姜韫。观湖书院,当过三次君子的贤人周矩,在君子贤人两个头衔上来来回回的,乐此不疲。真境宗,金丹瓶颈剑修隋右边,此外的年轻十人,都是在大战当中崛起的新面孔,例如马苦玄的师伯,兵家修士余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