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九百零七章 浩荡百川流
虞氏王朝,洛京。
来自青篆派的金丹修士戴塬,刚刚从宫中返回,期间马车路过那座气派恢弘的积翠观,这位虞氏王朝的金丹供奉,也没想着能够与那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国师,攀附上什么关系,自己境界不够,真要敲门拜访,吃闭门羹倒是不至于,可是喝个茶,过过眼瘾,有啥意思。何况那吕碧笼道行极深,且来历不明,戴塬也不敢管不住眼睛。
放下车帘,戴塬叹了口气,不知怎的,有些想念小龙湫的那位水仙道友了。
只是戴塬却没有发现,有个手持绿竹杖的白衣少年,其实一直躺在马车顶上,翘着二郎腿,好似在为戴塬护道呢。
虞氏王朝的皇室供奉,有内幕外幕之分,大致相当于仙家门派的记名、不记名客卿。
而戴塬便是内幕供奉之一,名次不算太靠前,但是自家山头有个好祖师,高太书是王朝次席供奉,仅次于那位道法通玄的护国真人。
一山之内两金丹,在如今风水凋敝的桐叶洲,不说横着走,斜着走,总是可以的。
因为年关时分,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据说地方上冻死了好些衣不遮体的贫寒百姓,老皇帝又开始忙着下罪己诏了。
自家门派,早年傍上了个靠山,宝瓶洲老龙城侯家。
而出身侯家的一位观湖书院“正人”君子,因为在老龙城战场,战功卓著,如今已经升任桐叶洲南方那个五溪书院的副山长。
戴塬在太平山遗址那边,不但无功而返,送出手一方月下松道人墨,才算侥幸捡回了条小命。
跟小龙湫的首席客卿,老元婴章流注,之前那么多场镜花水月,确实没白看,有难同当。
在高祖师和虞氏老皇帝那边,戴塬自有说法和手段糊弄过去,高书文美其名曰免得留下什么隐患,仔细勘验过戴塬伤势,未能发现什么。老皇帝倒是为人厚道,让内使从国库里边,挑选了一件还算稀罕的山上灵器,赏赐了戴塬,约莫是那么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意思。
虞氏王朝的先帝,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庶子,当年在那场礼乐崩坏的乱世中,与蛮荒妖族自称儿皇帝,结果竟然被人枭首。
至于那名刺客,到底是怎么越过戒备森严的京城,又是如何潜入皇宫大内,最终成功取走皇帝首级,在蛮荒军帐那边都是一桩悬案了。
反正这桩惨案,当年被蛮荒军帐封禁了消息,等到大战落幕,虞氏恢复国祚,传闻有个老宫女说漏了风声,是虞氏那位马背上的天下的开国皇帝还魂索命来了,那一晚,黑云遮月,阴风阵阵,吹倒了无数花木,只听得马蹄阵阵,只见那太祖皇帝高坐马背,手持长矛,一人一骑就冲进了皇宫,一矛砸下,犹不解恨,又一矛,就连人带被子将那个不肖子孙给打成了三截……
总之越传越邪乎,所以戴塬每次进宫觐见皇帝陛下,总觉得有几分阴森渗人,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戴塬是修道有成的山上神仙,当然不是怕鬼,而是怕死。
这次入宫,戴塬是得了高祖师的一道法旨,需要邀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故地重游。
自家山头有处白玉洞天,在那白玉山市赏雪,是桐叶洲久负盛名的美景。
其实戴塬心知肚明,是老皇帝眼瞧着快要不行了,撑死了再熬个半年,就要驾鹤西游了,当然了,搁在山下,得说是驾崩。
那个护国真人吕碧笼,再精通炼丹,估摸着也是无力回天了,注定无法为皇帝延寿。
老龙城侯家那边,有个话事人,如今就在自己山头那边,等着虞氏王朝未来的新君和皇后娘娘。
但是青篆派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不但戴塬来了洛京,连祖师高书文都同行,还是因为山中,来了个比侯家更了不起的厉害势力,何止是有钱有势,据说连那半仙兵就有好几件,又与云林姜氏是姻亲,正是那个老龙城苻家的苻南华,此人跨洲南下,大驾光临青篆派。
戴塬从袖中摸出一只明黄色龙纹锦盒,一看就是皇宫造办处的手艺,打开盒子后,里边正是老皇帝先前赐下的一块彩色墨锭,绘五岳真形图,可以视为一件类似符箓的防御宝物,五岳真灵加持威力,还可以直接入药,只因为一次性消耗,未能跻身法宝品秩,戴塬手指摩挲着墨锭,忧心忡忡,好巧不巧,又是墨锭,就让这位内幕供奉不由得想起那位现身太平山的青衫剑仙,是拉拢,是杀是剐,好歹给句准话,都好过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如果对方只是凭恃剑术,要做掉自己,戴塬大不了就硬着头皮去与书院告状,无论是找天目书院或是大伏书院,怎么都能为自己求来一张保命符,想必那位剑仙也不愿意宰掉一个无冤无仇的金丹,就付出被书院或是中土文庙拘押起来的代价。所以戴塬怕就怕那个自称是玉圭宗客卿的剑仙,半点不讲究剑仙风范,与自己玩阴的。
毕竟一个能与姜尚真称兄道弟的山上修士,能是个什么行事循规蹈矩、为人正大光明的君子?
何况对方还说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去青篆派拜访自己。
你倒是来啊,大大方方亮明身份便是,不然就学那女冠黄庭,与青篆派护山大阵问剑一场。
戴塬悔青了肠子,喃喃叹息道:“不该去太平山趟浑水的,早知如此,宁肯打断自己的腿,都要留在山上。”
虽说虞氏一脉的名声是彻底烂大街了,但毕竟虞氏王朝的底子还在,恢复国祚后,地盘不减反增,如今桐叶洲评出了个王婆卖瓜的十大强国,虞氏王朝就位列其中,而且名次不低,得以居中,所以文武重臣们,一个个打了鸡血,公然扬言在十年之后,要保五争三。
如今高居第三的强国,就是那个出了个著名风流种的大崇王朝,听说这个年纪轻轻的工部侍郎回心转意了,昔年浪荡子,还真被他当了个好官。
摘得魁首的,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大泉姚氏了。
虞氏文武,当然都希望排名最好是仅次于大泉王朝。戴塬腹诽不已,且不说做不做得到,
就算真排第二了,咋了,名次靠近了大泉姚氏,咱们虞氏王朝,就能像个男子,贴近那位倾国倾城的姚氏女帝的臀儿了?
当年跟随高祖师参加桃叶之盟,他可是听说了个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消息,说那个狐媚尤物、一洲无双的大泉女帝,在她青春正好时,就在那入京途中,早早与一个外乡男子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了。
还说那人其实出身贫寒,都不是修道之人,靠着花言巧语,才骗了未来女帝的身子。
戴塬坐在车厢内,啧啧不已,他娘的,羡慕死老子了。不知道哪个祖坟冒青烟的小兔崽子,有此艳遇?!
别让老子瞧见了他,不然一记道法砸去,专门对准那厮裤裆,呵呵,就让那小子可以直接入宫当差了。
马车停下,戴塬在洛京有座陛下亲自赐下的宅第,上任主人,是个礼部侍郎,外界传闻是上了年纪,是又受到了惊吓,就嗝屁在了青篆派山中,其实是那老骥伏枥,“驰骋沙场同驭俩驹”之时,不小心马上风了。
戴塬走下马车,蓦然惊喜,瞧见了门外一位仙风道骨的得道之士,想啥来啥,看来最近自己运道不错,可算是否极泰来了?
一个情难自禁,戴塬也不客套寒暄什么,直接快步向前,伸手握住老元婴的手,“章老哥!”
老元婴亦是有些动容,摇晃胳膊,沉声道:“戴老弟!”
那场太平山遗址风波,双方患难与共,所幸劫后余生,此时此景,可谓感人肺腑,毫不逊色那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其实两人身边,几步路外,就有一位白衣少年,竹杖拄地,打着哈欠,看着俩异姓兄弟在那边叙旧。
戴塬小声道:“章老哥,光是咱俩去府上喝酒,未免乏味,不若?”
于情于理,戴塬都该尽地主之谊。章流注沉吟不语,稍有犹豫。
戴塬说道:“章老哥,到了这洛京,就听我的,走!”
戴塬便领着章流注重新坐上马车,去往京城内的一座仙家客栈,名为灯谜馆,其中有座三照楼,是京城最高楼,寓意日月与美人容光皆是天下最美。是将相公卿和山上仙师举办酒宴的首选之地,一年到头人满为患,想要临时登楼饮酒,只靠兜里有几个钱,是注定不成的,至少在一个月之前预约,才有可能排上位置。只不过戴塬是三照楼的老主顾了,又是内幕供奉,青篆派还是一国仙府领袖,不管何时去都喝得酒。
这还要归功于那位暴毙的“儿皇帝”,虞氏王朝的京城,建筑几乎完好无损,未被妖族摧残。
戴塬在来时路上,就以两只纸鸢传信,喊了两位来自其他门派的晚辈女修,她们都是青篆派的熟客了,在绿珠井那边,两位仙子,可是每年有抽成的,而戴塬在青篆派,就管着四大胜景里边的两个,除了财源广进的一口绿珠井,还有那棵系剑树,只不过后者就只是树上挂了把剑仙佩剑,没半点油水可挣。
在符信之上,戴塬询问她们是否得闲,来灯谜馆小酌,除了自己,还有一位山上挚友。
戴塬进了灯谜馆,却不是直奔喧哗无比的三照楼,而是由一位相熟的妙龄女修带路,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颇有野趣。只见那茅屋两栋,围以一圈竹栅栏,门前就是一亩清塘,栽满荷花。
女修衣裙合身,腰肢摇晃,她一路上与两位仙师言笑晏晏。
与章流注坐在葡萄架下,戴塬本想让那女修取来灯谜馆最好的佳酿,不过章流注说不必了,从袖中取出两壶龙湫酒,那位管事女修晓得戴内幕的喜好,秋波流转,眼神询问戴塬是否需要自己安排几位灯谜馆清倌儿,戴塬笑着摆手,说不用了。女修离去之前,只说有任何需要,与她招呼一声便是,显而易见,只要戴塬开口,便是让她留下陪酒,都是可以的。
那棵葡萄藤显然是是一株仙家花木,年关时分,犹然绿意葱茏,果实累累。
章流注倒了两杯酒,桌上酒杯都是极为雅致精巧的仿花神杯。
戴塬抿了一口龙湫酒,称赞了一通酒水滋味后,趁着四下无人,轻声问道:“听说金顶观那位葆真道人的高徒,如今正在闭关,有望跻身元婴?还有那小道消息,说这个邵渊然得了杜观主赏赐下的一份镇山之宝,又沾了大泉姚氏的龙气,才能够在短短二十年内,一路破境顺遂,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
章流注似笑非笑道:“一个如此年轻有为的元婴地仙,不去入赘大泉姚氏扶龙,真是可惜了。”
老元婴是野修出身,这辈子最是瞧不起这些占尽便宜的谱牒地仙,比如身为青篆派掌门的高书文,章流注就相当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