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九百零七章 浩荡百川流
龙宫默默脱掉靴子,先穿上一身寻常道袍,再扯住法袍一角,轻轻一扯,就将一件宗门赐下的“凤沼”法袍扯下,递给那个手捧拂尘的“吕碧笼”。
那个吕碧笼披上法袍,穿了那双云履,一摔拂尘,换胳膊挽住,微笑道:“谢过龙宫道友。”
龙宫心中古怪至极。
蓦然听到那人又开始反复念叨“崔瀺”二字,龙宫就像瞬间挨了一记闷拳,瘫软在地,花容失色,汗水浸透道袍。
崔东山之后站起身,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屋内龙宫战战兢兢与吕碧笼说那些秘闻密事,崔东山也听得心不在焉。
突然以拳击掌,有了,刚刚想到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诚挚言语,回头可以与先生说上一说。
天风浩荡,吾心浩茫,连千山引万水,于无声处起惊雷。
崔东山双手托腮。
只说桐叶洲那个桃叶之盟,其中有大泉王朝,蒲山云草堂,小龙湫。当下如何了?
至于那个金顶观,首席供奉芦鹰,如今瞧见了自家先生,又会如何?
一洲三书院,大伏,天目,五溪。
大伏书院山长程龙舟,贤人杨朴。五溪书院副山长王宰。天目书院副山长温煜。
一洲南北,两个最大的宗门,玉圭宗,桐叶宗。
玉圭宗的周首席和云窟福地,桐叶宗的元婴剑修王师子。
稍远一点,新任东海水君,真龙王朱。
再远一点,南海水君李邺侯。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那清境山青虎宫,宫主陆雍。还有敕鳞江老虬,裘渎。墨线渡负山鱼,于负山……
中部的那条万里燐河,青萍剑宗会建立起一座私人渡口。
再来说桐叶洲未来的一个个山下王朝,脚下这座即将迎来新帝的虞氏王朝,加上那个国力鼎盛冠绝一洲的大泉姚氏,作为青萍剑宗邻居的大渊王朝,章流注即将就会去找那个年轻侍郎当幕僚的大崇王朝……
只说那条燐河之畔,已经有人谋划立国一事,国姓独孤。
先生还是太平山的首席客卿,皑皑洲刘氏的不记名客卿。
要想缝补桐叶洲这一洲山河。
首先就是天地灵气的聚拢好稳固,例如各路修士的大肆搜山,就地斩杀蛮荒妖族修士。
又比如在那敕鳞江畔的那座定婚店附近,老真人梁爽打杀了那头依附在薛怀神魂中的玉璞境鬼物。
再就是是桐叶洲本土修士的仙逝、兵解,一身道行与气数,悉数重归天地。一般仙府,尤其是宗字头门派,都有秘法能够挽留那份精粹道气。
此外山下各国,山上仙府,大肆修缮、创建仙家渡口,同样可以笼络天地灵气在一地,凝聚不散。
青萍剑宗的选址,崔东山没有破坏金顶观的那座护山大阵谋划,便是因为这个。一个战力相当于仙人的玉璞境观主,影响不大,但是金顶观那座法天象地的北斗大阵,却能够为桐叶洲北部带来一份不可估量的灵气补给。
二,龙气。
各国纷纷复国,越是国力强大的鼎盛王朝,龙气越是充沛,这一点极其可贵,因为属于“无中生有”,无需与一洲天地借助任何实物。
三,一洲各地文武庙的文运与武运,其中山运,比如帝王君主重新封禅五岳。而那宗字头和各路仙府门派,肯定会大量砸入神仙钱,江河。
四,香火。京城、州郡县在内的大小城隍庙。朝廷大量封正山水神祇,或是各地淫祠顺势升迁,被纳入朝廷的金玉谱牒,或是文武英灵补缺位置,山水神灵建祠庙,塑金身,从此接纳人间香火。
五,古战场的浊气转清,以及那些沦为鬼城的地界,将那煞气和污秽之气,转为清灵之气。可以是通过一场场的水陆法会、周天大醮,帮忙引渡亡魂。
六,最终,最虚无缥缈的,也是最至关重要的,还是要缝补人心。
而这些,是自家先生在决定下宗选址桐叶洲没多久,就已经想得一清二楚。
一条条或明或暗的脉络,桐叶洲三百余人物的名字境界、籍贯背景,以及由他们一路延伸出去的两千多人,都被先生一一记在心头。人与事,人为节点事为线,最终就像共同结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
今天做客积翠观的老真人梁爽,所看见的,甚至所想到的,注定只是先生那个桐叶洲心相天地的一隅之地。
何况这还仅限于桐叶洲。
宝瓶洲,北俱芦洲呢,整个浩然天下呢?
都不说北俱芦洲了,只说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还有那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崭新雨龙宗,中土神洲的九真仙馆,小龙湫的上宗大龙湫,郁泮水的玄密王朝,青神山,百花福地,密云谢氏,邓凉所在的九都山……还有那些曾经频繁去往倒悬山的跨洲渡船的管事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各洲宗门。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已经有一小撮浩然各洲剑修,在先生不惜耗费香火情的邀请之下,秘密去往扶摇洲了,先生绝不能让那些贪图矿脉的修士,在本就已经足够破败的扶摇洲山河继续雪上加霜,各凭本事挣钱无妨,但如果因此各路豪杰大打出手,不惜打个天崩地裂,那就得问过那拨剑仙答不答应了。
老秀才要是知道自己先生做了这么多,而且在未来甲子之内,只会做的更多。
老秀才还不得揪断胡须,不得心疼死?
但是自己的先生,至多只会让老秀才道听途说些许消息。
先生就是这么给他的先生这么当学生的。
当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一直守在城头那边,最终成为了剑气长城最后一个离开城头的剑修。
当了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就要为先生合道三洲所在山河补地缺,不遗余力,不计代价。
崔东山站起身,长呼出一口气。
浩荡百川流。
天人选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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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渊王朝境内那座鬼城内,十几个来这边只是求财的野修、武夫,估计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挣辛苦钱的苦力,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收拢城内残余尸骸,开辟出一座座类似义庄的停灵处,还要尽量辨别那些尸骨的身份,接下来才能帮忙下葬,再勒石立碑,一一写上籍贯姓名,所以这就需要他们硬着头皮去当那户部胥吏了,找书,查阅档案,这些个野修和武夫,估计一辈子都没接触过这么多书籍,然后会在一座破败城隍庙内,由那个名叫古丘的年轻人负责记录,一个个在阴风阵阵、灯光惨惨的废墟遗址内,这拨只是求财而来的家伙,他们还要兼任“鬼差”,每天晚上都要与那些鬼物阴灵问话,勘验身份。
书生姓钟,身边那个肥得流油的胖子,自称姑苏,姓庾,每天在那美妇人身边打转,嘴上喊她姐姐,却又自称庾哥哥。
而那个头目,刀不离身的披甲壮汉,是个五境武夫,他与那山泽野修出身的妇人,半路认识,算是一段露水姻缘野鸳鸯。
美妇人名叫汪幔梦,个儿不高,身段小巧玲珑,一白遮百丑,何况女子面容,又生得媚丽,加上她又喜欢身穿那束腰的短打夜行衣,脚踩一双绣鞋,行走时还会故意拧转腰肢,好像随时都要被一阵风吹倒在地。
她每次见到那个脑满肥肠的姓庾胖子,都只得强忍着恶心,虚与委蛇。
好在每天都有正午时分的前后三个时辰,可以继续搜刮金银财宝和古董珍玩,只是他们在这座城内,所有收获,还是要被那个身份古怪的古丘录档,分门别类,大致估算出个价格,因为按照他们与那个钟姓书生的约定,十成收益,只能抽取一成。
一开始当然是所有人都不乐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私底下一合计,便恶向胆边生了,趁着那位神出鬼没、修为高深莫测的青衫刀客,暂时不在城内,就要与那姓钟的不对付,一天月黑风高夜,故意撇下那个古丘,想要合伙宰掉那个寒酸书生,结果被一个胖子拎鸡崽似的,将他们所有人吊起来,打了个鬼哭狼嚎,只有那个美妇人,被那胖子称呼为姐姐,痛心疾首说了句姐姐你糊涂啊,却逃过一劫,虽然她同样被吊起来了,头朝地脚朝天的,却没挨揍。
在那晚之后,所有人就都认命了。
这天夜幕里,在旧州城隍庙内,阴灵鬼物都已退出去,坐在昔年城隍爷大案后的古丘,轻轻放下笔,抬头望向那个坐在大堂门槛上的……鬼物,轻声问道:“钟先生,为什么不与他们直说,你每天逼着他们如此作为,既能活命,还能挣钱,更可以为他们积攒阴德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