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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九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
不过纳兰彩焕想要跻身仙人境,并不容易。
她毕竟不是陆芝。
云签故意将那“曾是”二字忽略不计,听过了年轻隐官的解释,立即答应下来。
陈平安说道:“云签前辈,不着急答应此事,最好与纳兰彩焕商量一下,毕竟牵扯到宗门水运,事关重大。”
云签摇头道:“不用,我好歹是雨龙宗掌律祖师,这种事情,我自己就可以作出决定。”
陈平安道了一声谢,便告辞离去。
云签欲言又止,只是抬起手又放下,对方已经远游,何况就算年轻隐官多逗留片刻,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她眉眼低敛,微微脸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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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万里,山头裸露,几乎寸草不生,赤红色。
在一个难得有流水经过的山脚处,前些年偏偏开了个小酒铺,悬帜甚高,就是旗招子皱巴巴的,软绵无力。铺子里边有个大酒缸,卖酒以角计,或以碗计,老板娘是个姿色平平的妇人,荆钗布裙,经常光顾酒铺生意的,就那么几张老面孔,山神老爷,少女模样的河婆,其余的,不常来,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精怪,不少炼形半成,勉强能算是回头客,反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修行一事倒也安稳,按照那尊山神老爷的说法,能在咱们这边落脚的,甭管什么出身,都是道心坚韧、毅力非凡之辈,要爱惜,要呵护。它们都觉得那位沽酒妇人,是那位山神老爷的姘头,至多也就是说句荤话,万万不敢毛手毛脚的。
咱们山神老爷也是可怜呐,都听说别地山神了,就是个土地公公,也能给自己找个既貌美如花又贤惠持家的土地婆不是?
哪怕不说国色天香,好歹也要瞧着年轻吧。
卖酒妇人喜欢看书,倒是与喜欢-吟诗作赋、出口成章的山神老爷,是一路人。
而那位可怜兮兮的此地山神,每天早晚雷打不动两次,巡视一座火山口,其实不是文庙那边订立的规矩,只是这位山神觉得天降大任,自个儿必须挑起担子来,所以哪怕每次战战兢兢去那火山口打个转儿,然后就会常去酒铺那边,喝个小酒,压压惊。
如今酒铺生意,已算略好几分了,再穷光蛋,还是个半吊子的练气士,
可是这边的酒水,用不到神仙钱,花不了几两银子,不过那三张酒桌,仍是从未坐满过。
桌上油渍,也从不擦拭,能有生意,真是靠酒。
就连那个有事没事就来这边坐会儿的山神,都只将仰止误认为一头炼形成功的水裔修士,约莫是个洞府境。
至于那些乌烟瘴气的流言蜚语。山神老爷气得跳脚,呸!
老爷我就那么不挑吗?!
烈日炎炎,在这冬春之交,依旧暑气升腾如蒸笼一般,铺子里边的一桌客人,都是些精怪,一个个汗流浃背,光膀子喝酒,袒胸露背,在那儿划拳,妇人也全然无所谓,只是看自己的书,她突然抬起头,轻轻合上书籍,妇人眯眼微笑道:“真是稀客。”
妇人拿起桌上一把泛黄老旧的蒲扇,轻轻扇动清风,鬓角发丝轻轻飘荡,“进来吧,不过想要喝酒,还是要花钱的。”
远处缓缓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青衫客,手持绿竹杖,摘下斗笠,轻轻放在桌上,微笑道:“掌柜的,一碗酒。”
仰止手持蒲扇,还真就站起身,去给陈平安端来一碗酒,放在桌上,只是酒铺内,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客人,都像陷入一条停滞不前的光阴长河中。
陈平安并无任何怀疑,端起白碗,抿了一口酒。
刘叉是被陈淳安强行留在了浩然天下。
相较之下,仰止要更加憋屈些,先被从青冥天下诗余福地重返浩然的柳七,以术法对术法,完全碾压了战场就在海上的仰止。
之后仰止眼见力敌不过,只得逃窜,
但是被一位文庙副教主来了个守株待兔,拘禁在一处传闻曾是道祖炼丹炉的火山群中。
也就是陈平安脚下的这片土地了。
仰止坐在酒桌对面,轻轻摇动蒲扇。
于公于私,双方结下的恩怨都不算少,当年在战场上,仰止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拧断一位岳姓大剑仙的头颅,后者南游蛮荒、隐藏身份多年,这位剑仙在蛮荒天下腹地,果断出剑,四处游走,搅碎了两条重要补给线,负责维持路线安稳的那拨妖族上五境修士,为此疲于奔命,以至于甲子帐那边,不得不让两头旧王座大妖黄鸾和仰止,亲自去追杀此人。在战场上,避暑行宫严令剑修不许救援,而这件事,兴许是只因为年轻隐官和避暑行宫,做得“太浩然”,太冷血,
不但飞升城至今谈及,不少剑修还颇有怨言,就连陈平安带出剑气长城的九个剑仙胚子,其中两个孩子,就因为此事,始终难以介怀,最后两个孩子,还是与于樾认了师父,从霁色峰祖师堂谱牒上边抹掉了名字,选择跟随那位流霞洲老剑修一起离开了落魄山。
此外还有甲申帐剑修滩,算是仰止这位曳落河旧主的半个关门弟子,被她极为器重。
何况还有那座宝瓶洲的整座南塘湖,好像就是被这个仰止喝掉的,导致战后湖水高度,不足当年一成。
陈平安问道:“是出自酒泉宗的佳酿?”
这种亏本买卖,一般人做不出来。
仰止笑道:“这都喝得出来?”
其实酒里边兑水严重,灵气稀薄几近于无,其实已经称不上是什么山上仙酿了,一来,身上那些咫尺物里边,酒水存储不多,喝一壶少一壶,再者,仰止也不希望那些客人,喝出余味来,那么酒铺就开不下去了。
陈平安笑道:“别忘了我自己就是酿酒人。”
仰止疑惑道:“你这是梦中饮酒,如何能够喝出滋味?”
陈平安笑了笑,没有给出答案。
在去往曳落河无定河之前,路过酒泉宗,曾经在那边停步饮酒。
据说仰止和切韵,都对酒泉宗颇为照拂,才能够让一个不擅厮杀的宗门,能够在蛮荒天下长长久久屹立不倒。
见陈平安不说话,仰止也懒得追问,就当是一门山上异术好了。
仰止与绯妃两头旧王座大妖,双方曾经平分蛮荒天下的八成水运,只因为谁都无法赢过谁,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无非就是谁都无法吃掉谁,使得双方都未能成为天下水运共主,自然就无法凭此跻身十四境,只是除了这场台面上的大道之争,其实还有一层更隐蔽、更凶险的厮杀,既是争抢水运,更是一场水火之争,
因为绯妃的大道根脚,极为特殊,而绯妃是后起之秀,其实是仰止的晚辈。
文海周密给出的解决方案,再简单不过,帮双方换一块更大的地盘,各取所需。
这也是她们愿意一心一意跟随托月山大祖,赶赴浩然天下的唯一理由。
仰止微笑道:“我如今已经想明白了,所谓修道,就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己被拦下,留在这边,绯妃却成功返回蛮荒天下,结果又被眼前这个青衫客,抢走半数曳落河水运,
想必绯妃跻身十四境一事,又成了遥遥无期的虚无缥缈之事。
仰止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反而有点同病相怜。
陈平安端着酒碗,问道:“是因为觉得天定?单凭己身,万般努力,徒劳无功?”
仰止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吧。”
陈平安瞥见先前仰止桌上那本书籍,笑问道:“能否借阅一二?”
仰止玩味道:“这可是禁书,不犯忌讳?”
陈平安一招手,拿过书籍,是昔年浩然贾生的那本《新书》,“没什么可忌讳的,撇开敌我阵营不谈,他的许多学问,不但我家先生认可,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事实上,很多浩然修士,都对曾经的浩然贾生报以惋惜,甚至公然为其打抱不平,只是等到那场战事来临,才没有了声响。
发现书本有多个书页折角,陈平安翻到其中一页,随便扫了几眼内容,是那个两头蛇的故事,有那么一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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