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千零五章 他们围坐篝火
郑居中却是摇摇头。
李-希圣以心声询问道:“郑先生,有何不妥?”
郑居中微笑道:“就算整条既定青道都被改变,可只要没有创造出一条真正契合大道的新轨迹,还是徒劳。三山九侯先生的道法再高,能够以符箓之法,复刻万法,包罗万象,还不足以支撑起整座天下的大道循环,再加上前辈好像不经常涉足蛮荒大地的缘故,使得这条道路,虽说品秩比大妖初升略胜一筹,可要说坚固程度,反而逊色几分。”
“再假设周密已经没有了后手,但是别忘了,如今那座新天庭内,不止有周密。故而即便有了一条粗略可算循规蹈矩的崭新道路,还是算不得万无一失。”
李-希圣继续问道:“换成是郑先生会怎么做?”
按照郑居中的说法,就算是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联手,再加上他们的叠阵,好像还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郑居中摇头笑道:“换不成是我。”
趁着一座叠阵尚未与蛮荒天下真正触及,陈平安试图在心湖中临摹这张暂不知名的大符,无果。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符箓的架子一起,很快就会摇摇欲坠,顷刻间崩塌,几次尝试,都是这么个惨淡结果。
就像家底太薄,只能试图用一种材质最粗劣的黄玺符纸,去承载一部上乘道书的真意,当然不成。
再就是陈平安的一把井中月,由于增添了六百颗金精铜钱,品秩得到提升,大概可以称之为“井口月”了,只可惜分出的七十余万把飞剑都用来布阵,实在腾不出手来……开个小灶。
陈平安立即以心声问道:“小陌,如果我来搭建此符的框架,你能用剑意填充脉络吗?”
小陌摇头道:“我是符箓这行的门外汉,帮不上忙,毫厘之差失之千里,就算是返回浩然,能够沉下心来,在道场内反复推衍,估计还是只会白白消磨公子宝贵的修道光阴。”
看了眼白景,小陌不情不愿说道:“可能换成白景来当公子的帮手会更好。”
陈平安只得就此作罢。
青年修士瞬间进入叠阵内,“陈山主,暂时由换我来住持这座大阵,你准备那记后手。”
除了要靠叠阵来彻底扭转蛮荒天下的船头,强迫其步入一条符灵铺设的“正轨”,还需要这位年轻隐官祭出关键的挡路一剑,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陈平安点点头。
三山九侯先生问道:“知道如何出剑吗?”
陈平安答道:“晚辈勉强为之。”
郑居中闻言,笑容玩味起来。
三山九侯先生明显察觉到郑居中的异样,以心声问道:“郑先生有话要说?”
郑居中笑道:“无话可说。”
原先叠阵之于那条宽阔箓河,只是恰似水上一叶浮萍而已。
在陈平安交出大阵运转的主导权后,三山九侯先生坐镇其中,身后瞬间浮现出一尊不输礼圣的符箓法相,整座叠阵规模随之水涨船高,所有道场,刹那之间扩张无数倍,却不是那种稀释,而是丝毫不减这些次一等真迹道场的凝练程度。
白景咧嘴而笑,哈了一声,然后给出一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评价,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陈平安置若罔闻,只是将心神散出真身,在飞剑笼中雀天地的边缘地界远眺,只见三山九侯先生这尊由无数符箓组成的法相,气象万千,根根筋骨由山字符积累而成,诸多龙脉蜿蜒千里,条条脉络由水字符汇聚而起,几座天下历史上所有大渎都可以在此看到水道,脖颈之上一颗头颅,脑海之内的景象,宛如璀璨星辰,却非符箓于玄那条合道所在的银河,好似是由无数座不知名星宿环旋累加。
大道之大,匪夷所思,超乎想象。
事关重大,这位青年修士不得不再次提醒陈平安,“我只是住持大阵,你才是大阵本身,我只能是尽量帮抵消蛮荒天下对叠阵的冲击,你等到真正难以为继之时,不用苦苦支撑,只管收回两把飞剑,留有余力,保证能够递出那一剑。”
在三山九侯先生看来,陈平安既是这座恢弘叠阵的起源,同时又是这座大阵的短板所在。
只是他无法苛求一个岁数才是不惑之年、尤其是道龄还不到三十的年轻练气士。
说实话,即便是眼光高如三山九侯先生,陈平安能够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相当不易了。
其实先前与礼圣进行演算,还有与陈平安差不多的八位浩然候补人选,其中剑修有三,比如就有北俱芦洲太徽剑宗的齐景龙。
或数人,或九人合力等诸多选择,各种组合方式总计多达百余种。
最终结论,竟然还是单独选出陈平安一人。
不是风险与利益都很大的那些选择,就是一个相对最“无错”的选择。
陈平安点点头,“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肯定会量力而为。”
青年修士从袖中摸出两张青紫符箓,交给陈平安,介绍起符箓的用途:“一张用来定住魂魄,一张可以稳固肉身,可以同时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祭出双符,一定要注意时机,不可冲动行事,一旦过早使用这两张符箓,人之真身连同魂魄,浑如砥柱扎根于洪水中央,就像一位纯粹武夫被施展定身符,只能打不还手,下场如何,只需看那胡涂就知道了,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最好是撤掉叠阵后,你立即拿来养伤,用以稳定道心和肉身,免得魂魄流散真身外,伤及大道根本。”
陈平安小心翼翼收起那两张价值连城的保命符,若是用不好,可就是送命符了。
整座蛮荒天下在那条箓河之内航行,礼圣法相已经从背靠“渡船”的姿势,换成双手推动船尾。
礼圣法相整个后背都被蛮荒大道消磨成了漆黑的虚无之地,这种肉眼可见的大道损耗,大到不可估量,对于任何一位飞升境甚至是十四境修士来说,恐怕都会不由自主感到绝望。
三山九侯先生两张折纸而成的筌字符,与那把由圣贤本命字汇聚成的金色圆镜,保证这艘渡船务必行驶在箓河之内。
那尊作为三山九侯先生身边“侍女”的符箓真灵,她在箓河尽头,负责铺设出一条新路,已经在天外虚空搭建出一条长达数百万里的符道。
新路与青道偏离,这就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圆弧。
而陈平安他们的叠阵就刚好位于弧顶之外。
如一座重甲步卒大阵抵御一支精锐骑军凿阵。
“渡船”与之对撞之后,瞬间撕裂开笼中雀天地的一个口子,然后缓缓嵌入叠阵之内。
天外顿时响起一阵阵如锋刃缓缓划割琉璃的刺耳声响。
便是如无名氏和离垢这般远远赏景的局外人,都有点头皮发麻。
无名氏赶紧灌了口酒压压惊,打了个激灵,啧啧道:“看着就有点疼,别说扛着的人了。”
离垢看了眼那个年轻隐官,身形小如芥子,盘腿坐在剑阵天地的“天幕”处,暂时看不出丝毫表情变化,凝神屏气,不动如山。
无名氏笑道:“眉头都不皱一下,年纪轻轻的,确是条汉子,看来我们陈隐官这个止境武夫的体魄,很牢靠啊,就是不知是谁教的拳,如此可观。”
同样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无名氏,说得就要比胡涂顺耳中听多了。
坐镇小天地日月中的符箓于玄和纯阳道人,开始分别缝补那个窟窿,防止船头过快挤破天地更多屏障。
一座蛮荒天下,一座叠阵,如两枚箓河中的流丸,前者滚走迅速,后者静止不动,且大小悬殊,两者接触之地,如磨盘互碾。
郑居中轻轻点头,叠阵的坚韧程度,比预期要好上几分。
其实文庙那边肯定是做好最坏打算的,就是他们一行人在天外拦不住这条渡船,最终两座天下撞在一起。
那么浩然天下对于那处撞击点的选择,就很有意思了,郑居中猜测文庙的选择,会是……那座中土文庙。
届时顶替陈平安这个位置的人选,就是那位身在文庙地界就相当于一位十四境修士的经生熹平。
浩然天下,中土文庙。
一个老秀才揪须更揪心,站在一座凉亭台阶顶部,实在不忍心再看天外景象,急急收回视线,转头与身边一位儒生模样的老朋友说道:“熹平老哥,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涌泉之恩可不能滴水相报啊,千千万万不能如此!”
经生熹平无奈道:“此事如何计较,文庙自有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