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几人著眼到青衫
上次对方就自我介绍过名字身份了,登门做客,十分坦诚,周姝真的忘性还没有那么大。
“那我养了一条狗,名字叫陆沉,周姐姐知不知道啊?”
周姝真茫然摇头。
陆台突然瞪眼道:“有毛病,赶紧把刀放下,别吓着我们周姐姐!”
“乖徒儿,你这名字取的,为师真是服了,陶斜阳,出刀还真就永远不走正道了,早说了让你不要耍刀偏不听,你说你犟啥。”
“周姐姐,这厮就不用我介绍了,是咱们魔教的二把手,大名鼎鼎,正道人士听了都要毛骨悚然的,陶斜阳还家伙一心想要从师父手上捡个大漏,有样学样,学那丁婴当年杀朱敛嘛,只要被他亲手宰掉了俞真意,就好趁机夺取俞真意的一身武运。陶斜阳很快就是一位远游境武夫了,没听过这个说法?就是练武的人都能飞,厉害吧?是不是你们习武之人做梦才敢想的美事?所以在外边,远游境又被称为覆地境,很形象吧。要说是不是跻身此境,就可以称为名副其实的武学大宗师了?嘿,那可就差得老远了。陶斜阳这种三脚猫货色,到了外边,可能只是走在路上跟人一瞪眼,就被对方随手一巴掌拍死了。”
周姝真瞬间察觉到后边脖颈的一抹冰冷寒意。
她身体紧绷,汗流浃背,她甚至不敢转头,等到刀锋逐渐远离脖颈,周姝真依旧汗毛倒竖,就像鬼门关走了一遭。
陆台笑道:“周姐姐胆子大些,转头看看,与他们混个熟脸,毕竟有我这个当师父的在呢,他们不敢胡来。”
周姝真只好缓缓转头望去。
一个男子怀抱刀鞘,靠着一排书架,晃了晃手掌,咧嘴笑道:“陶斜阳,因为资质太差,心术不正,是师父的不得意弟子。”
稍远处,是一个手持书籍的青年,抬起头,面带微笑,自我介绍道:“桓荫,七境武夫,中五境练气士,不过是剑修,可惜也不讨师父的喜欢。”
更远处,这层楼的靠窗位置,一位身穿紫色道袍、双手藏在袖中的男子转过身,抖了抖袍子,与周姝真打了个道门稽首,“南苑国道士黄尚,见过周楼主。”
陆台连同脚下蒲团一起飘落在地,笑呵呵道:“南苑国的护国真人黄尚,其实也是我的嫡传弟子,算是勉强会几手符箓吧,连你们敬仰楼都不知道内幕了吧,哈,金丹客,在外边都是陆地神仙呢,可惜他是个外乡人,没卵用的。”
“他们仨,都是劣徒,瞧着就碍眼,我一般情况不乐意把他们带在身边,一个个的,习武修道资质都很一般,心术又不怎么正,好在手低却眼高,都是奔着俞真意去的,各自夺宝,分别瓜分武运,古剑,道冠。可惜可惜,很悬了。”
“既然来都来了,来者是客,登门就得有礼物,黄尚你留下两道符箓,就挑雨龙符和扬眉符好了,陶斜阳你就去杀掉那几个藏在敬仰楼内的谍子,至于桓荫,以心声口传秘授给周楼主一道炼气道诀好了,以后她会用得着,省得担惊受怕,明明坐拥书城,却不知从何下手。”
“至于我,这张法宝品秩的蒲团,就送给周姐姐了,当是提前预祝以后跻身洞府境的贺礼。”
陆台说到这里,笑容灿烂,伸手抓住周姝真的胳膊,“那么作为回礼,周姐姐,走,去你住处,如周姐姐这般既腴又媚且冷艳的妇人,多好啊,该会的都会了,不会的一教就会!”
周姝真哪里受得这等侮辱,一咬牙,便是一记凌厉手刀横扫过去,切掉了那个白衣青年的头颅……手感无比真实,确实得逞了!
不曾想另外一个白衣青年与她擦肩而过,再低头弯腰伸手一拍她的浑圆处,重重啪一声响起,陆台晃了晃手,大笑着离去,“哎呦喂,手感真好,这弹性,姐姐不愧是练过武的。唉,可惜终究还不是餐霞饮露的练气士,也是要去茅厕拉屎的,一想到这个,就让人心灰意冷……对了,周姝真,作为敬仰楼真正的回礼,是让你做件事……这些内容,你很快就会忘记,但是该记起的时候就会记起。”
等到羞愤难当的周姝真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再转头望去,陆台已经带着几位弟子悄然离去。
周姝真幽幽叹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每想一次就揪心一次。
收起杂乱思绪,周姝真以心声试探性问道:“唐铁意,昨夜高掌门邀请你们四个去聊了一场?怎么,她是搬出了天下第一人的架子,劝你们别打来打去了,莫要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唐铁意提起酒杯笑道:“不聊这个,喝酒。”
周姝真视线低敛,望向杯中酒。
哪怕她修行并没有几年光阴,即便道行浅薄得不值一提。
但是。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她不惜一死杀外寇。
人间是我们的人间。
必须如此!
周姝真仰头饮尽杯中酒,环顾四周,趁着自己还活着,那她就多看几眼家乡。
隔壁螺黛岛那边,此刻还有一拨江湖晚辈,或是山上的“新面孔”,跟唐铁意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双方摆出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谁都别惹谁,相看两厌。
一身棉布长褂的江神子,脸覆面具,此刻斜背一只长条包裹。
作为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他这次并不在湖山派高君的邀请之列,属于不请自来,但是秋气湖依旧给他在螺黛岛这边安排了府邸。
只是府邸位于半山腰,山中更高处,此刻也有一场酒局,唯有同道中人才能列席酒局,故而江湖武夫任你名气再大,武艺再高,都被排除在外。
把岛上客人约在此地的酒局主人,是位少女姿容的练气士,天生异象一般,额头两只微微隆起的鹿茸幼角,她头戴帝王通天冠,身穿一件古旧龙袍,衮服形制,缂丝十二条团龙,只是所有绣金龙皆合眼,唯有龙须轻微飘动,其中一条正龙,作蠢蠢欲动状。
龙袍加身的少女,腰系一条白玉带,双手按住腰带,眯起一双丹凤眼,转头望向玉簪岛那边,呵,那边龙气不少啊。
有个老态龙钟的年迈妇人,她双手持杯,笑容含蓄,神色略显拘谨,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野老妪,好不容易进城赶集一趟。
她是北晋国偏远地界一座祠庙塑造彩绘塑像的淫祠神灵。
地上铺了一张巨幅竹席,四角皆搁放材质各异的四件席镇,其中三件都是酒局主人的自备清供之物,唯有一位道号“陶者”的老人脚边,搁放着一只鬼气森森的陶器席镇。
一个腰别玉笏、手捧一把漆黑拂尘的文士,身穿朝服,是南苑国境内刚刚获封爵位的京师城隍爷。
还有几个容貌衣饰和随身法器各有一两瞩目之处的练气士,都在此饮酒。
竹席之外,旁有童子煮酒,还有宫娥侍女装束的妙龄女子,却是各持兵器。
竹席内有两位,得到了湖山派的请帖,更多还是来这边“凑热闹赶个早集”的。
有个满脸常带笑意的中年道士,姗姗来迟,与竹席这边打了个道门稽首,说有事耽搁了,贫道刚从大木观那边返回此地住处,必须自罚三杯,在这边落座后,果然连喝了三杯酒水,结果就连那位作为主人的少女,都不清楚此人身份,等到她再一问,结果发现谁都不认识这厮,而这个道士竟然还有脸与众人敬酒不停,龙袍少女冷笑不已,抬起手,就要打赏蹭酒这厮一记仙法作为教训,她府上的自酿酒水,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喝的。
喝得满脸涨红、酒嗝不断的道士赶忙大笑着起身,作揖赔罪告退,言语之际,脚步不停,倒退而走。
离着那张竹席远了,吊儿郎当的道士这才敢转过身去,脚步匆匆走下山去,约莫是借着酒劲,胆子又大了,道士开始醉态豪言一番,无古便不今,花柳丛中觅真人,囊中羞涩三五文,无今也不古,簪花小酌长生酒,才知醉乡是仙乡,守时定日刻桃符,花酒几千年,草野下士,焉知兵略?上仙真人,也是空谈。唯我大醉是不醉,日上三竿起个晚,赶个早,醒来长卧百花丛中,醉后又是一天明月清风……
那老妪轻声问道:“是那种奇人异士?”
龙袍少女讥笑道:“装神弄鬼花架子。”
道号陶者的老人犹豫了一下,习惯性拇指食指摩挲不停,以心声与在座诸位道友泄露一个天机:“此人道行高低,恕我眼拙,看不出来,但是他的虚岁,确有千年以上了。”
“虚岁”是如今天下对那些英灵鬼物的一个说法,意味着鬼物生前所处哪朝哪代。
只是虚岁的大小,确实过虚,与鬼物自身的道行深浅,完全不沾边就是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就像道号陶者的老人,作为名副其实的“始作俑者”,他几乎是这方天地的人间最年长者,但是他的道法修为,其实并不高。
龙袍少女犹豫了一下,朗声笑道:“下山道友,年高者尊,回来喝酒!”
中年男子相貌的道士去也匆匆,来更迅捷,屁颠屁颠飞奔上山,重新落座,拱手抱拳笑道:“贫道连名字都忘了,如今只好取了个道号‘铁嘴’,实不相瞒,贫道与人斗法不行,但是精通相术,小有心得,敢说不弱于任何世间一位贯通古今、未卜先知的各路神仙。”
不自报家门还好,听到“铁嘴”这个道号,一位相对沉默寡言的女修,先忍住不笑出声,伸手抵住嘴唇,她才忍不住说道:“你就是那个被乌江打得满地找牙的骗子?还曾让钟倩扬言以后再见面,定要打你半死?”
其实她这些说法,还算客气的了,江湖上都传言,有个喜好故弄玄虚的云游道士,全身上下除了嘴硬就没啥真本事了。
道士微笑道:“假装骗子,实非易事。”
众人听闻此言皆一时语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