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碎梦(1/1)

首发：~第83章 碎梦

集英殿的人经梦神威慑，应声之后安安分分入了座，不少人冷汗浃背面露庆幸之色，幸好自己没出手，不然死的就不是别人了。

他们垂眉敛目之余目露狠色，心里盘算着怎样折磨荧以泄心头之恨。

梦神的意思，只要不死就行了不是吗。

众人刚一坐下，一女子携一众侍者一一奉上酒菜，她独自将盛满猩红酒液的琉璃酒盏摆在梦神身畔桌案，目光沉静如水恭敬立在一侧。

荧经墨菲斯一摔，膝盖撞上了阶角，疼的她暗暗抽气，她一边暗暗侥幸自己虎口逃生，一边心中惴惴面对着底下几十双眼睛坐在台阶上。

她背脊僵直，自娱自乐心道好位置，她现在应该下去还是坐着不动？

还没等她想明白，梦神再次含笑提起了她，“既然是庆祝披月泽湮灭之宴，那这头一件事，就让我的小俘虏来喝第一盏酒吧。”

荧听她一说，突然想起当初吐了墨菲斯一身这件事，报应来的又快又狠，墨菲斯的心眼又黑又小。

喝酒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上次不就没事。

荧心头一松，就听墨菲斯兴致盎然接着道：“我突然有些好奇，你这么大的小孩，若是吃了成人的美梦，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荧懵懂想，美梦还能吃吗？

城愁执杯笑道：“左不过面目全非，小小年纪，极有可能被其他人的意志夺舍呢。”倒也不是真的灵魂夺舍，美梦终究只是美梦，只不过是将梦中强大的欲望和意念加诸己身，形如夺舍。

城愁说的还是含蓄了，九成九的成年人都无法在那些美梦中保持清醒，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小孩。

她一定会被夺舍。

往常这一手段常常被墨菲斯用在麾下不听话的人身上，吃下美梦的人，无论多么刚烈，没有不屈服的。

禺抚掌笑道：“梦神大人此念甚好，人类常道‘人之初，性本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回便验一验古语真假。”

他目光转向第四列首座的丽容古板女人，状似无意问道：“巫祝，你认为如何？”

众人亦望向她，这女人是黎首人类中下体民情，上达天听的巫祝，代代只一人，男男女女不定，但每一位传承此职的人类都统称为巫祝。

当过巫祝的人无数，有的为人类谋福祉，有的为梦神鞠躬尽瘁。

而这一代的巫祝，双十年华，她既不媚主又漠视人类，常年端着张冷硬的脸，默默无闻，从不做忤逆的事。

梦神对自己的子民还算上心，因此每代的巫祝在集英殿都有几分话语权，从她坐在首位就知道。

巫祝身着玄袍，袖摆宽大，她双手交叠拢在袖中，漠然望了一眼台阶上的荧，声音微哑道：“一切都听梦神的意思。”

在她之后，荧看到下面的人争先恐后笑着赞同墨菲斯的话，那张张合合的嘴让她产生一种这些人一口就能把她吞了的幻觉。

“侍梦，去给我的小俘虏送去一杯碎梦引。”

荧在满怀恶意的视线中惶恐地抱紧自己的膝盖，她看到侍梦一丝不苟地在墨菲斯的示意下将晶砂酒杯奉到她跟前。

荧望进她沉静如水的黑眸，愣怔之下首先想的是这个侍女对她一个小俘虏竟然也弯腰屈膝毕恭毕敬的。

荧垂眸看那名叫碎梦引的艳红酒液，或许是为了最大程度呈现它的色泽瑰丽，酒盏酒杯都是透明琉璃铸就，瞧着不像酒，挺像血的。

她朝后挪了挪，不太想喝。

墨菲斯轻笑一声，云元素簇拥的蓝色美梦被她掺进那酒中，化为纯粹的光点渗入，红蓝交织，美的如梦似幻。

墨菲斯饮了一口手边的酒，唇上红润清透，她目光清澈说道，“这是新得的雨神美梦。”

众人不由哗然，一位魔神的美梦给这孩童，是否太过大材小用了些。他们心中这么想着却不敢说，梦神向来断行独裁，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容置喙，很多事情甚至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行，比如火烧披月泽。

在他们知道之时，无不心悸梦神的大胆和狠厉，孤身一人潜入岩神领土，不亚于虎口拔毛。梦神墨菲斯，实在可怕。

墨菲斯并不在意底下人怎么想，她看了一眼沉沉望向荧却不作声的偃，勾唇笑道：“我这个人，也不是喜欢毫无意义地折磨别人，你好歹生在天下闻名的披月泉，我就给你一个选择。”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吧。”

荧金眸霎时间亮起，她站起身面向墨菲斯，斟酌之下，知道带着金鹏离开青墟浦是妄想，转而脆生生道：“我要金鹏回来。”

墨菲斯神情如常，并不意外，她笑吟吟倚在王座上，软妩十分，说道：“若你喝了这杯碎梦引仍然这样想，我就将金鹏放出冰湖，准许你自由进入雪域探望他，并且，任命你为下任巫祝。”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墨菲斯的言辞还是相当谨慎。

“但若是不能。”她笑意收敛了几分，那张纯美的脸上浮现猩冷，“你的去留就由下面的人说了算，说不得每日醒来都在不同的帐下。”

“哈哈，第一日，便是我乘黄的了！”

“乘黄，别人我可不跟你争抢，但这小夜叉，我可不会相让，我那弟弟就是让夜叉留在了青墟关，正好手底下人开发了新的刑具，哼，想到要用在夜叉身上就让我兴奋至极。”

“虽然不能吃掉一整个，但一些小部件还是可以的吧？”

……

她必然会沦落他们手中，被日日磋磨百般欺辱。

那可是魔神的美梦，她一个才出生半个月的人类小孩，凭什么抗衡？

荧在一众血腥言论中听的心下反胃，身后扑来的喧嚣之言如同剔骨荆棘一根根扎在她后背。

她背对一切恶鬼，面对墨菲斯慵懒的神情，蓦然忘记害怕，宛若囚徒困兽，生出了极致的勇气，冷静道：“这可不是什么选择，应当说是赌约才对，是我浮光，跟梦神的赌约。”

声音童稚，但足够坚韧。

底下肆意张狂的言语遽然一滞，连墨菲斯都微愣，没人想到这么半大的孩子不仅没被吓得嘤嘤啼哭，反而口出狂言。

墨菲斯当先反应过来，她放下酒杯，身子微微坐正了些，看着小孩，眼波流转笑道：“浮光，好名字。你说得对，这是一个赌约。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在我的这些手下中，九成以上的人在吞下美梦后信念破碎。那么你接不接呢？”

荧心知若是不接，她今晚真不知道在哪，四肢还全不全。

她自落入青墟浦，每一步都别无选择。

荧也从来没想过别的路，刀山火海，她是一定要见到金鹏的。

她问道：“我如何能保证梦神言出必鉴呢？”

禺呵斥道：“你一个小小人类，也敢质疑梦神！”他转而看向墨菲斯，离席躬身虔诚笑道：“梦神大人，不如就把她随便扔哪里算了，让她吃了美梦也是浪费，何不用来调教更有用的人呢？”

“正好我前几日抓到几只颇有潜力的魔兽，就是野性难驯，不如就赏给他们吧？”

其余魔兽对禺心内不屑，不过是依靠献媚哗众取宠，神前毕恭毕敬，神后嚣张跋扈，除了做些漂亮的取悦之事以外一无是处。

墨菲斯淡淡看了禺一眼，没说什么，禺看懂了梦神的意思，立刻收声一拜回了席位，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扭捏。

墨菲斯手臂支在扶手上，看着眼前的小孩，说道：“你不会得到任何有力的承诺，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若赢了，比你输了对我的价值更大。”

“人会违背诺言，却不会抛弃利益，不是吗？”

荧扯起唇角，不置可否，半晌点头道：“希望如此。”她们身份不对等，她只能接受这个风险极大的赌约，这是她和金鹏唯一的机会。

荧在墨菲斯微笑的神情下，背对一切目光，执起侍梦稳稳托着的碎梦引，未曾犹豫一饮而尽，也未曾回头看任何人。

“谢谢。”她叮地一声放下酒杯，面红耳赤中呢喃道谢，在陷入神魂沦落的前一秒，似乎听见后方有酒杯清脆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