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7章 两个人的借口
77、两个人的借口
毕得财的媳妇放暑假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东和县住上一个月,一是帮毕得财打理一下“猪窝”一样的家务,拆洗被褥,晾晒冬衣,打扫房间,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后,才把他这个家打理得像个人住的家的模样。毕佳媛原本想去外地搞社会调查,但毕得财听说后,鼓励她到东和县食用菌研究所帮忙,筹备首届黑木耳节。开始她不想回这个小县城,但听说乔小盼已回到县里,并一直在柞树村帮助筹备第二分会场事宜,就爽快地答应了。
但在去县城食用菌研究所之前,毕佳媛拐了个弯,去了趟柞树村。姑姑毕雪梅与姑父乔福森去林阳火车站接的站,她与姑姑四五年没有见面了,所以一下火车,就把姑姑吓了一跳,她抱着毕佳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抿着嘴笑,看也看不够。她做梦也没想到,才几年不见,大侄女竟然出落成一个大美女,欣喜之余不胜感慨。
乔福森看着她喜不自禁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说:“快点回酒楼吧,瞧你,看见侄女光顾高兴了,佳媛恐怕早就饿了。”
毕雪梅喜滋滋地说:“咋的,我就是看不够,你看我这大侄女长得,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大姑咋都稀罕不够。”
乔福森也感慨起来,“是啊,佳媛是漂亮了,活脱脱你年轻时的模样,校花,肯定是校花,佳媛你跟姑父说,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小男生,成天乌央乌央地围着你转,抢着打溜须?”
毕佳媛无言地笑了笑。毕雪梅白他一眼说:“说啥呢,一高兴嘴上就没有把门的,还乌央乌央的,像个大姑父说的话吗?”
乔福森摸摸脑袋,嘿嘿地笑了。
在大酒楼吃过午饭,趁着离晚饭时间还早,乔福森开车拉着毕雪梅和毕佳媛回到柞树村。爷爷虽然前年经历了一次“生死劫”,但康复后身体还算硬朗,看见大孙女拿着那么多好吃的回来看望自己,心里比蜜还甜,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家人唠了一会儿嗑,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乔福森和毕雪梅开车回林阳镇了,毕佳媛则在久无人住的西屋打扫房间。不到一个小时,房间打扫的清清爽爽,而此时太阳还高挂在西天,毕佳媛信步走出院子,沿着铺着花砖的率宾河堤向东走去。
不一会儿来到“吊水壶”瀑布前,毕佳媛掏出手机摆拍了几张照片,欣赏了一会儿瀑布,就踏上了率宾河的吊桥,向南岸走去。一路打听,来到乔福林的菌地,远远看见乔福林和乔小盼在菌地里忙碌,她加快了脚步。
毕佳媛看见乔小盼拎着一筐鲜木耳,往晾晒架那走,就闪身躲在菌棚后边,待他来到晾晒架前,开始往上面铺撒鲜木耳的时候,毕佳媛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左肩上拍了拍。乔小盼正全神贯注地晾晒木耳,感觉左肩上有人拍了拍,可是回头看,身后却没有人影,恰巧这时刮过一阵清风,他以为是风在跟自己开玩笑,就转身继续往晾晒网上铺撒木耳。可是右肩上又被人拍了下,他再回头,还是没有人影,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难道自己这些天没黑没白地在菌地干活,累糊涂了?还是出现幻觉了?他耸耸肩膀,转身把最后一点木耳撒在晾晒网上,打算继续去菌地摘木耳。
可是当他车转身的时候,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突然出现眼前,倒把他吓了一跳,身体一个拘挛,手上的筐掉在地上。
毕佳媛早笑弯了腰,捂着肚子看着吓呆了的乔小盼,哈哈笑。
乔小盼怎么也没想到,毕佳媛不打招呼会从天而降,惊诧之余问:“你咋来了,不是要去外地搞社会调查吗?”
毕佳媛笑得肚子疼,眼泪都笑出来了,话也说不上来,就那么弯腰看着他笑。
菌地离这里不到一百米,乔福林和赵毅他们见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晾晒架旁,跟儿子嘻嘻哈哈,就都停住了手,直起腰朝他这边张望。
赵毅问乔福林:“那个漂亮女孩是谁啊?”
乔福林看不清毕佳媛的模样,摇摇头说不知道啊。
一名妇女说:“那还有谁,瞧他们那个亲昵喜兴的样子,肯定是小盼的对象啊。”
前些日子乔福林见儿子情绪低落,郁郁寡欢,茶饭不香,就问儿子,是不是失恋了?乔小盼吱唔半天,才说和侯聪聪处了三四年对象,但现在因为研究生报考去向,两人情况好像不太妙,她一直生自己的气,也不接电话。他怕儿子想不开,就安慰他说:“处了三四年,要是黄了确实挺可惜。按理说,咱们老乔家和老侯家是从关里一起闯关东过来的屯亲,是柞树村的三大创立家族之一,以前两家好的不得了,要是你能和他家孙女结亲,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儿子,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何况俗话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她要往高处飞,那是无可厚非的事,你就不要再挂念了,以后咱再找个志投意和、三观一致的,大丈夫何患无妻呢?”
乔小盼当时还嘲笑了父亲一句,“哪跟哪啊,还把大丈夫都整出来了,我算哪门子大丈夫啊!”
乔福林见他那个倔强样子,心里不爽,说:“别说人家侯聪聪了,当时就是你爸我听说你一个哈工大高材生,哭着喊着报考农学院研究生,我都想不通。”
乔小盼觉得他磨叨,还嘴说:“我的路我自己闯,用不着你操心。”
乔福林说:“我是你爸,我不操心谁操心。”
乔小盼说:“当初你非要搞黑木耳,我妈和我姥爷都反对,你不是也闯出来了吗?所以我说,你别管我,管好你的黑木耳比啥都强。”
乔福林被他噎得直瞪眼。
毕佳媛做梦也没想到,乔小盼父亲的黑木耳事业会做得如此地风生水起,所以在乔小盼带参观的时候,她惊讶的嘴巴简直就没合拢过。黄昏的时候,他们从菌包厂出来,不一会儿走上主街。原本六七米的街道,现在已经被拓宽成20米宽、六车道的板油路,道路两边的绿化带层次分明,栽植串红、达子香、垂榆、云杉、红松等绿色植物和花卉。两边的商铺、旅店、超市、果店、菜店、肉铺、鱼铺等应有尽有。太阳落山了,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道路两旁的仿古路灯刷地亮起来。这时两人路过一家鲜花店,毕佳媛惊诧到:“哇,原来暴土扬长的穷山沟,现在竟然开起了鲜花店,时髦起来了呀!”
乔小盼颇为自豪地说:“没想到吧,新农村建设取得了巨大成绩,俺们柞树村可是全省第一个人均纯收入超过3万元的村子啊。”
毕佳媛不相信他的话,撇嘴说:“真的假的?还你们柞树村,我咋不相信你的话呢?吹牛皮吧!”
乔小盼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跟你吹牛皮,我告诉你,听村委会主任孙俊叔叔说,人均纯收入接近4万多,还没把我爸的收入算进来,要是算上他的收入,柞树村早就超过4万元了。”
毕佳媛说:“照你这么说,你们村的人均纯收入,难道快赶上省城了,我咋那么不信呢?”
这时前边一家汽车销售店和两家电动车销售店的音响,引起了毕佳媛的注意,她快步走过去,看见玻璃橱窗里各式各样的电动摩托,以及几款国产轿车,点点头,说:“如此看来,我基本相信你的话了。”
乔小盼说:“听孙俊叔叔说,现在柞树村不仅家家都有电动车,有的家庭甚至有两三辆。”
毕佳媛再次撇嘴,说:“越说越没沿,两三辆?买那么多电动车干嘛?”
乔小盼说:“每家最起码得有一辆电动三轮车吧,那是为了运输菌需物资的。至于电动摩托车呢,每家最少一辆,有的家庭夫妻孩子每人一辆,是多少?你自己算。”
毕佳媛说:“照你这么说,我信了。”
乔小盼说:“别说电动摩托了,现在得有一半的家庭,买上了小轿车,甚至有的家庭在林阳镇或者县城买了楼房,孩子在那上学,老人在那养老,享福着呢。”
毕佳媛说:“怪不得你放着哈工大的研究生不考,非要考农学院的,原来你早有老猪腰子,想回来继承你父亲的黑木耳事业啊。”
其实侯聪聪昨天下午就来到了柞树村,只不过她是悄悄进村的,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进了爷爷家门,就再也没出过门,把自己关在西屋,躺在窗前看书。奶奶齐丽美好久没见到孙女了,现在她突然不请自来,并给自己和老伴儿买了几件新衣服,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抿着嘴,眯缝着眼睛,咋看咋觉得孙女出落成大姑娘了,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稀罕。可跟奶奶亲热一番后,侯聪聪以静心准备考研为借口,躲进西屋不出来了。齐丽美一会儿进去端杯水,一会儿进去送点果儿,其实她这么做,就是想趁机多看孙女几眼,多跟她唠唠嗑。侯宝山担心影响孙女复习,阻拦了她几次。齐丽美虽然嘴上答应得痛快,可不到几分钟就坐立不安,又推开了西屋门,拿着把蒲扇送给孙女。侯宝山知她心思,就绷着脸吓唬她说,如果孩子考不上研究生,就是你影响的,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你要负主要责任。还别说,侯宝山这一招确实把齐丽美吓住了,她可不愿因为自己的好心,把好事办砸了,于是就去厨房里忙活,打算做点营养餐,给孙女补补脑子。
侯聪聪也确实想在柞树沟认真复习的,一是吴雅娟到南方洽谈业务,家里太冷清、寂寞;二是柞树沟清静、幽静,能让她静下心来;三是这里周边树木繁茂,空气清新,负氧离子高,有利于她提高记忆;四是爷爷奶奶年岁大了,怕孤独,她想来陪伴他们一些日子。但她清楚,这四点理由都是她在潜意识里给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在她的灵魂深处,却有一个无法启齿,却又快把她折磨疯了的“魔鬼”,这个魔鬼已经渗入她的骨髓、意识、睡梦,几乎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让她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神不守舍,她知道,她已经没魂了,她的魂魄早就被这个魔鬼给盗走了。
自从那次因报考研究生发生争执,她负气不辞而别后,快半年没见过乔小盼的面。一开始她每天都接到他的电话、短信,有时甚至一天十几个,她都置之不理,不给他回音。她就是要耍耍公主的小脾气,就是想治治他,让他知道,自己为这事很生气,很生气!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乔小盼一门心思地在东和县30多个村屯搞调查,他的电话和短信越来越少,发展到后来,他两三天才给她发一条短信(乔小盼参加了黑木耳节青年志愿者,日夜忙于柞树村分会场的布置工作),而从上周开始,他竟然一连八九天没给她发短信了。侯聪聪就慌神了,甚至后悔起来,她恨起自己来,当初为何不接他的电话,为何不给他回复短信?为何那么执拗?现在倒好了,人家烦了,腻了,不愿搭理你了(她想是啊,如果换做自己,这么长时间没皮没脸地给给人家打电话、发短信,而人家连个音都不回,自己恐怕早就翻脸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活该!
她的心慌慌的,似乎胸腔被人掏空,并摘除了心脏的那种悬在半空的虚空、慌乱。所以鬼使神差般的,她为自己找了四条理由,来到柞树村。但来到后,她的心里更加慌乱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心里都是乔小盼的画面以及音容笑貌,她试想,此时此刻乔小盼在干嘛?也在复习吗?还是在他父亲的菌地里干活儿?他瘦了,还是胖了?黑了还是白了?他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为伊消得人憔悴!
昨天傍晚,她竖起的耳朵从打开的窗子听到,乔小盼和他父亲回到西院的小洋楼,两人有说有笑的进院,然后呱嗒一声关上门,此后再也没有了声音。侯聪聪悄悄趴在窗台上,只露出半截脑袋,向西院偷看。不得不说,这是一座令人赏心悦目并怦然心动的小洋楼,她见过一些别墅,记得那年去青岛表舅家玩儿,表舅带他去崂山景区游玩,在景区外看见一些别墅,其样貌也不比乔小盼他爸的别墅好看。于是,她开始在心里佩服乔小盼他爸,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确实了不起,这样想着,她似乎觉得乔小盼的选择,有那么一丝道理了。
那晚直到齐丽美喊了第三遍,直到夜色已深,侯聪聪才极不情愿,又极度失望地从西屋出来吃晚饭。
今天早上天刚亮,侯聪聪还在睡梦中,西院的门就吱扭打开了,接着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出院门,走过爷爷家的院子,向东走去。脚步声很快淹没在雄鸡的啼鸣声中,支棱着耳朵的侯聪聪怅然若失地坐起来,看着窗外铅灰色的黎明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