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骗子(1/1)

首发：~第91章 小骗子

裴其衡静静看着窗边吹寒风的姑娘。

她一身男人装束，少了着女装时的柔媚与畏缩，多了一份利落大方，她看向窗外的目光充斥着无奈和压抑，还有些许不安。

她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吧？

裴其衡嘴角上扬，她叫自己六郎。

这样叫过自己的，只有最终把皇位传给了自己、谥号仁宗的先帝。

临终前的病榻上，先帝第二次喊他六郎，让他善待兄弟宗亲，守护好江山子民，要对得起列祖列宗。却丝毫不提帝国的国库空虚、乱象丛生、民怨沸腾。

自己头脑发热坐上了这个已经混乱不堪帝国的火山口，一年多来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何曾得到过半点回报？

就连眼前这个唯一倾心托付、许以皇后之位的女人，都要嫁给他人。

女人终于走到桌子对面，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

裴其衡端起一饮而尽。

“第一个叫朕六郎的，是先帝。”

此话如暮鼓晨钟，震得洛心棠耳膜发疼。随口的一句话就如此僭越，自己若真在他身边，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吧？

内心深处的不舍被震碎，洛心棠很快冷静下来。

“那时朕刚过七岁生辰不久，万寿节宴会上，表演了一套枪法，先帝开怀大笑，说不愧是我们裴家六郎！”

裴其衡示意洛心棠再斟茶，一饮而尽后接着道：“当时，朕很高兴，这是第一次受到父皇的当众夸赞。不久之后，朕的母妃就惨死在宫中，从此，朕就像过街老鼠，四处躲藏，苟活性命。”

裴其衡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洛心棠的心却越提越高。他讲述自己的不幸，是为了一会儿倾泻怒火作铺垫吗？

“直到登上了皇位，朕以为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享一享众位兄弟已经享受了一二十年的福气与富贵。

可没想到，国库空虚，军无粮饷，民无存粮，邻国环伺，朝臣腐败勾结，藩王蠢蠢欲动。

朕就像坐上了一个火山口，随时可能爆发，只好殚精竭虑，希望能把这个烂摊子收拾整齐。”

洛心棠倒是不知道裴其衡这么辛苦。她和世人一样认为，裴其衡坐在至尊之位，对任何人掌有生杀大权，已经是世间最恣意，最潇洒的存在了。

“朕十几年的风霜苦难，没有人想了解；朕背负这至高皇权下的恐惧不安，没有人知道。”

裴其衡抓住洛心棠刚放下茶壶的双手：“只有你，洛心棠，你知道朕在西北受的苦，你知道朕周旋在各个势力之间的无奈。

也只有你，是朕心中唯一的伴侣，唯一的妻子人选。”

洛心棠一阵恍惚。我没去过西北，怎么会了解你受的苦，我又不懂朝政，怎么知道你在各个势力之间怎么周旋？

手掌的疼痛让她很快清醒：“皇上，臣女洛心棠，已经许配他人……”

可能是意识到她的疼痛，又可能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男人的大手微微松开，洛心棠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由不得她沉迷心软，快刀斩乱麻才是正道。

“臣女未曾去过西北，不知道您在西北经历了什么。至于朝政，臣女一介闺阁完全不懂，更不懂皇上的无奈。

还望皇上莫错付了心意，觅得真正良人……”

洛心棠鼓起勇气正视裴其衡的双眸，他一双狭长凤眸里墨光愈来愈深邃，如一眼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把她拉进去，沉溺其中。

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骤然清醒，低垂眼皮不敢继续对视。她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沉溺在这寒潭中不可自拔。

一声轻轻的嗤笑后，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个小骗子……”

洛心棠担心自己功亏一篑，心头微微酸苦，强逼着自己去直视他的眼睛，恳切道：“

皇上正当盛年，龙章凤姿，天下闺阁翘楚心向陛下之处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

心棠人微力薄，资质平庸，蒙陛下错爱，能苟活至今已是侥幸，万不敢奢望其他。

还望陛下能赏一条活路，就此相忘于江湖。莫再提前尘旧事。

这世上，女儿家本就活得艰难，心棠更是屡屡站在风口浪尖，饱受风雪摧残。

算我求求你，人前人后莫要提起我半句，以后不要再来寻我，便是碰上了也不要与我说话，非得说话也请以礼相待。”

洛心棠直直地看着裴其衡，用目光强烈地恳求着他。

裴其衡面容变得严肃，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

洛心棠当他是默许，松了口气就起身福一福礼，转身就要离开。她的手刚碰到包间门，身后的声音又响起。

“戴望舒的性命，你想不想救？”男人的声音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

洛心棠疑惑地转身，她从未听过个名字。

“他被你利用，龙袍加身，却因此要丢了性命，你就不会愧疚？”

洛心棠脸色微变。看来民变那夜，她给披上了裴其衡大氅的十二三岁少年，姓名就是戴望舒了。

她当时此举确实欠考虑，送龙袍有些画蛇添足。她本意是想让裴其衡这个皇帝更深入民心，现在却被人曲解成颠覆朝纲，实在让人无语。

洛心棠当即下跪：“此举是心棠行事不当，还望皇上宽宏大量，饶他一命！”

裴其衡慢慢走近，把洛心棠扶了起来。他们俩，又生分如此了。

“朕饶他可以，心棠也得有所表示。”

洛心棠面色有些犹豫，说道：“还请皇上明言。”

“朕也不为难你，你答应给朕的画，给朕送过来就行。”

洛心棠心里微微一松：“原来的画已经毁了，心棠尽快新画一幅，画好后……”

她没有直接联系上他的渠道，倒不知道如何送给他。

“画好后，朕来取。”

看来又免不了要见面。不过此时也不便拒绝。洛心棠只好默认，起身告辞。

裴其衡也没多作逗留，跟着洛心棠也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楼下的客人都在自顾自喝茶听曲聊天，似乎没看到他们。

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冬玉暗暗叹息：“如此一对璧人，这些客人都假装没看见，怕都是提前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