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学外语
大明的廷议已然在日上三竿时结束,负责讲筵的张居正,并没有马上让侍读侍讲进学。
“汪道昆居然没有给茅坤写信,告诉他胡宗宪平反之事?”朱翊钧手中有内官张诚、缇骑骆秉良、巡抚汪道昆、总兵俞大猷的各种奏疏,几本奏疏合起来看,大抵可以把最近松江府发生的事儿,梳理清楚。
张居正端着手,笑着说道:“茅坤不得签书公事,旧案找回,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松江市舶司的造船事,终于开了个好头,考古式造船怎么了?那也有得考古才是,大明想要重新造船,重新起步,这些旧案,只要弄清楚搞明白,造船事,就可以启动了。
这让张居正长松了口气,这些旧案,可以加速大明重新找回海权荣光。
月港水浅,都是二桅商舶,所以才叫大佛郎机人的大船为大帆船。
张居正俯首说道:“臣请再复茅坤功名,恩荫其子茅国缙为国子监监生,以表彰其献旧案有功。”
朱翊钧放下了奏疏,颇为感慨的说道:“准!再给茅耆老一份毁家纡难的牌额,以彰其安定东南之功,朕年幼,笔力不盛,就由先生代笔吧。”
“臣的字,也不好看。”张居正却是一推四五六。
代笔?
皇帝赐牌额,他张居正一个臣子代笔,那是僭越皇权的铁证,小皇帝是嫌他麻烦不够多,给他没事找事吗?
朱翊钧见张居正不咬钩儿,略显可惜的说道:“好吧,那朕来写吧。”
“说回正事,大佛郎机人黎牙实觐见事儿,先生怎么看?”朱翊钧说回了正事,关于大明和西班牙邦交,皇帝和首辅之间提前透透气儿。
张居正思索斟酌再三,俯首说道:“远方外使,从来未睹朝廷之礼,若不先示以仪节,使之演习,恐一旦震怖天威,仓皇失错,又非所昭德意光盛举也,伏乞钦定行礼日期,敕下礼部略仿为宜。”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见吗?”朱翊钧眼前一亮,笑着问道。
礼部尚书万士和对小皇帝见外使,坚决反对,理由是皇帝太小了,不能震慑外使,一旦这些个红毛番见主少国疑,就生了怠慢之心,恐起边患,所以万士和的意思是就礼部鸿胪寺和黎牙实沟通就是。
前年,隆庆皇帝大行之后,俺答汗就纠集了兵马,打算南下欺负下孤儿寡母,王崇古、吴兑等人去信三娘子,告诉三娘子不要擅动,戚继光领着十万兵马,就等着俺答汗带兵往口袋里钻,轻启战端,后果自负。
三娘子说服了俺答汗,胡虏才没有南下。
那董狐狸之所以胆敢叩关索赏,也是觉得皇帝年幼,好欺负,结果被戚继光给打了个全歼。
在万历元年,封建礼教之下,皇帝就是天,皇帝大行,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
万士和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本来万士和一直叫嚣柔远人,后来看到了屯门缴获的红毛番札记,从柔远人的极端,变成了狼面兽心的极端。
万士和读书和小皇帝一样,日有精进,但是从这个极端跑到另外一个极端,就太极端了。
张居正的意思是,蛮夷不知礼数,先教西班牙特使黎牙实礼法,而后演练,否则特使,震怖于天威,仓皇失错,弄出失仪的事儿,就不符合朝廷威严了。
“先生也是说笑了,朕德凉幼冲,如何让黎牙实震怖于天威,先生安排就是。”朱翊钧听闻张居正这种说辞,也是一笑,红毛番有别于汉人,张居正是怕黎牙实长得太丑吓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其实想说,红毛番吓不到他,他甚至还研究过欧美动作大片。
张居正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遣使前往泰西,采摭各国人物之丑美,壤俗之异同,土产之别,疆域之制,编次成帙,天恒变,人亦变,前段时间,陛下问臣,大、小佛郎机,究竟在何处,为何都来自泰西,自东自西皆可到我大明。”
“臣有愧,虚度数月,也只是搞清楚了,大佛郎机人近来似乎打算吞并小佛郎机,那名船长安东尼奥,是眼下小佛郎机国王恩里克死后的第一顺位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安东尼奥在船上有个外号叫国王,根据大帆船水手们的描述,小佛郎机老国王恩里克身体每况愈下,而安东尼奥是第一顺位和唯一的继承人,另外一位女性继承人,布拉干萨公爵夫人卡塔里娜主动退出了。
老国王恩里克不喜欢安东尼奥,所以,以‘为了我的王国和臣民的幸福安宁’为理由,逼迫安东尼奥离开了小弗朗机。
而大佛郎机对小佛郎机虎视眈眈,似乎在等待着老国王死去后,吞并小弗朗吉的国土。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先生以为何人前往泰西为宜?”
“高启愚。”张居正说出一个名字。
高启愚办得事儿太犯忌讳了,陛下只让高启愚前往苏州追查还田事,这点功绩,根本不足以让皇帝陛下原谅,出生入死前往泰西,遍访风土人情,将消息带回来,才算是立功。
“高启愚不通番夷之言,也不通海事,派他去?”朱翊钧犹豫了下,还是觉得高启愚这个人选,不那么合适,不会外语,还不会水,跑去海上乘风破浪,怕是人还没到,就先死在路上了。
张居正俯首说道:“他可以学。”
“那就他吧,明年大船再到港,再让他去。”朱翊钧还是给了些时间,让高启愚准备好再出发。
“臣遵旨。”
张居正心狠手辣,高启愚作为他的门下,做出了张居正没有允许的事儿,张居正几番进言,都要重罚。
“先生,特使入京,这通事居中翻译总有错漏欺瞒,朕打算学外语。”朱翊钧开口说道。
张居正闻言,也是眉头紧蹙,只是思索再三,才开口说道:“这…臣倒是以为,无不可。”
小皇帝这不务正业由来已久,大明皇帝学外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明武宗朱厚照,就精通小佛郎机的话,学外语也不算什么太过于离经叛道之事。
“那就有劳先生了,开始讲筵吧。”朱翊钧听闻张居正不反对他的这点小爱好,满是笑意的开始了每日讲学。
下午阳光明媚,朱翊钧来到了武功房,看到了一架甲胄,这是黎牙实带来的来自泰西的板甲,是一件贺礼,其通体烤蓝,错金花纹,甲胄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格林威治式板甲,格外臃肿和庞大。
“宣戚帅觐见。”朱翊钧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对这玩意儿颇感到新奇。
专业的事儿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这东西好不好用,要让戚帅去评断一番。
戚继光很快就来到了武功房,听闻皇帝差遣,就上前查看了,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不住的点头,偶尔还要量一量,最后才回到了小皇帝面前说道:“陛下,臣看完了。”
“这甲如何?”朱翊钧笑着问道:“咱大明打得出来吗?”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打得出来,甲很好,弧面也可以有效偏折箭矢卸力,钢板厚实比我大明布面甲厚了一倍有余,厚则重,五十多斤,防护能力极强。”
“它只有一个缺点。”
“什么?”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戚继光颇为可惜的说道:“虽然腰腹以软钢连接,是个薄弱点,但要命中也是难事,它最大的缺点就是贵,不提这花纹装饰,打造这么一件板甲能做五件布面甲了。”
贵有很多的优点,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大明朝廷穷的厉害,这甲好,但是不能大规模列装,对于戚继光而言,不能列装的甲,都不是好物。
戚继光一向提倡爱兵如子,把军兵当成自己的亲朋心腹,军兵才能把将帅当成亲朋心腹,这甲哪哪都好,可是它贵。
大明的布面甲,是三层,外面一层棉压实,中间为钢片,里面又是一层棉,以铜钉铆接,这种复合装甲的防护力也很强,但是它便宜,五分之一左右的价格,换取三分之二的防护力。
“戚帅能射穿它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戚继光笑着说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