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奇相生,变化无穷
朱翊钧又给潘季驯写了封书信,让他随意施为,朝廷只看结果,程序和结果,往往是一对矛盾,而朱翊钧问潘季驯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先生有些奇怪。”朱翊钧将批奏好的奏疏和圣旨递给了冯保,让小黄门传到文渊阁内。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说道:“当初殷正茂在两广,那可是有便宜行事之权,为何不给潘季驯此权?”
好像除了殷正茂,张居正没给过任何巡抚便宜行事之责权,不是好像,也确实如此。
蝗灾、火龙烧仓,整个江西乱成了一锅粥,但是朝廷还是不肯给潘季驯生杀予夺的大权吗?
“之所以给国姓爷便宜行事之权,是因为戚帅在隆庆二年入京,当时,本来戚帅要前往两广平倭,结果戚帅入了京,这便闹得时间更久,所以,只能给国姓爷便宜行事了。”冯保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戚继光在福建平倭,本来要继续南下到两广,结果一纸调令把他调入京师训练蓟州、永平、山海关三镇之兵,如此调令是隆庆元年土蛮汗入寇所致。
等同于说,朝廷用两广的混乱换到了京师的安定,因为戚继光只有一个。
战机稍纵即逝,在隆庆五年,殷正茂到两广赴任的时候,两广局势已经糜烂,甚至不得请俞大猷前往,一直到万历二年,电白港之战后,才算是把倭寇肃清。
冯保的意思是,江西的局势完全没有糜烂到当初两广那么危急,不必再多给事权了。
“如此。”朱翊钧了然,怪不得张居正对殷正茂那般的忌惮,生怕殷正茂搞出个藩镇出来,若是殷正茂真的在两广搞藩镇,张居正罪责难逃。
很多事都是两难,就一个戚继光,要么去两广平倭,要么到京畿,防守土蛮汗入寇。
“凌云翼在江西做过巡抚,想来,江西缙绅们,应该会懂事的。”朱翊钧笑着说道。
江西缙绅已经习惯了凌云翼,说不定还觉得潘季驯儒雅随和。
凌云翼好杀人,可不是在两广闹出来的恶名,是他在各地做巡抚的恶名,朱翊钧很喜欢凌云翼,张居正就不是很喜欢凌云翼。
“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吗?”朱翊钧询问着冯保,有没有乐子可以看。
“今天王谦写了个有趣的文章,发在了全晋杂报上,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冯保面色复杂的说道。
“哦?拿来看看。”朱翊钧好奇的说道,他看完了之后,还是有些疑惑的地方,眉头稍蹙。
冯保和张宏对视了一眼,张居正保护陛下保护的太好了,对于人心的险恶,还是了解的不够深,那么作为近侍、大珰,冯保和张宏,就有必要让陛下了解清楚王谦到底在写些什么。
“近来流行这《西游记平话》,这王谦呢,就化用西游记,讽刺官场贪腐横行之事,他是王少保家里的儿子,耳闻目睹就见得多了,所以写了这么一篇讽刺的文章来。”冯保交代了下王谦的写作背景。
张宏俯首说道:“这第一话说的是:天蓬帅天兵少马,耳报神巧献良方。”
“却说这天蓬元帅姓卞名庄,乃是北斗破军星的星官,主杀伐,为北极四圣之首,四头八臂,领神兵三十六万众,上辅玉帝、下临泉渊,赫赫威名,也有了烦恼,这三十六万神兵,少了七万天马,为这事焦头烂额,便欲前往天庭找玉帝分说。”
“这耳报神一听,对卞帅说道:寻那玉帝老儿也无用,就是给送那玉帝神女三千,玉帝答应了下来,弼马温不给马,那就是不给。”
冯保接着说道:“耳报神的意思是:县官不如现管,若是投错了门路,就是上面有人,这事儿,办不成就还是办不成,就是找了玉帝,玉帝满口答应了下来,那具体经手的还是弼马温,弼马温要是不想干,随便找个由头,搪塞一下,这玉帝也没有办法。”
张宏见陛下听明白了,便端着手继续说道:“这卞帅一听,只觉有理,便去寻了弼马温,这时的弼马温正是那被招安的孙行者,孙行者谁人不知?出了名的犟脾气,这一听天蓬要马,直接说,不给不给。”
“这天蓬元帅碰了一鼻子的灰,耳报神便又献一计:这行者犟脾气则需要绕指柔,这得找人游说,叫上卷帘大将、玉龙三太子、那西天佛门佛祖座下大弟子金蝉,一起吃个酒,这事儿就好办了。”
冯保解释道:“耳报神的意思是:行者看似油盐不进,但是最讲仗义,要想行者这类的官吏做事,那就得先成为兄弟,这卷帘大将是行者在天界的朋友,蟠桃会时,卷帘大将还为行者不能参加蟠桃会鸣不平,告诉了行者。而这玉龙三太子是行者在人间的朋友,而这佛门大弟子金蝉,则是行者老师菩提老祖的门人。”
“这说的就是三类人,一类是同气相生,运之相连的同僚,一类是旧时的好友,一类则是同师座下。”
“为什么天蓬不找孙行者在人间结拜兄弟牛魔王呢?因为牛魔王是妖,而玉龙三太子则是西海龙王敖闰三儿子。”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杂报,再看看冯保张宏,了然的点了点头,这王谦不愧是个读书人啊,这阴阳怪气的水平,着实是高,三两句话,故事简短精炼,却道尽了贪腐的根源。
张宏负责讲故事,冯保负责解读,倒是把这故事给陛下讲明白了。
张宏吐了口浊气:“这天蓬觉得耳报神所言有理,便请了这些人一起吃酒,这菜过三巡,酒过五味,这便称兄道弟了起来,这话赶着话,孙行者就拍着胸脯保证,七万天马,明日送到。”
“这时候,耳报神就对天蓬说:这个时候得表示表示。天蓬一惊,思虑再三,问道:如何表示为好?”
“天蓬元帅自有疑虑,这刚称兄道弟,直接表示伤了兄弟情谊,不表示,孙行者这答应的好好的,转头觉得看不到好处,转头反悔如何是好?”
“这耳报神也没多言,自去安排,这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耳报神就千里传音到了白骨精那儿,没过多久,白骨精就带着一群妖精入了席,场面更加热络起来。”
“白骨精带了一群妖怪献舞,这一群妖怪里却有一个人,这女子年三十,大家闺秀、名门出身,家道中落,夫君早丧、留下一女儿相依为命,这女子才跟了白骨精干起了这皮肉生意。”
“果不其然,第二天,这天马就到了。”
“朕就是疑惑这里,这耳报神带了一个女子入席,到底是何故?”朱翊钧立刻问道,这一段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冯保满是无奈的说道:“这一群妖怪里唯一的这女子,就是耳报神安排的诚意。”
“啥意思?”朱翊钧仍然不解。
“这女子是送给金蝉子的,金蝉子就得意这一款,金蝉子是大善人,看不得苦。”冯保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王谦讽刺的是有些个朝中的明公,就喜欢这种款的,苦难女子。
肉食者食人,那也不是饥不择食,谁都要吃,尤其是混到了金蝉子这种地位的人,佛祖的弟子,这个时候,就会挑嘴了,而这种受尽了人间苦难,流落风尘之人,就成了金蝉子这类人最可口之物。
浑浊世界的良家。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说道:“朕明白了,这女子是耳报神的诚意,送给金蝉子,而不是送给孙行者的,不伤兄弟情义,又表达了诚意,投其所好,事办妥了,孙行者得意之物,必然送到,而这玉龙三太子、卷帘大将不过是陪坐而已。”
“如此,如此。”
张宏见陛下明白,才开口说道:“次日,这天蓬元帅果然得到了七万匹良驹,天蓬元帅大喜过望,但是给孙行者的回礼,却是犯了难,实在是不知道该给什么。”
“耳报神则道:莫忧莫忧,不必回礼,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就送几个仙女便是。”
“天蓬闻言,便送了几个仙女,了结了此事。”
朱翊钧看着冯保极为疑惑的说道:“为何不必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