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0章 学生
清凉殿内,大楚天子跟左右丞相正在批阅奏章,自从太子被废,改封宋王后,虽然还保留了其参政权利,但也已经不能踏入此地了。
白苏进入殿中,躬身复命,还把周清浩说的话都转述了出来。
左丞相赵维清抚须而笑,“好一句‘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海角晦还明’。我大楚官员当以此为信条,于困境中坚守本心,在绝境下披荆斩棘,如此一来,大楚当兴。还请陛下下令,让所有官员都将此诗贴在家中,方便日日自省自身。”
这句诗形容赵维清再合适不过,五十年穷困潦倒,虽然有治国良策,但无处可以施展。好在不曾放弃,凭借着一次流觞之辩誉满京华,成就当朝左相之位,可谓枝头复起,去晦还明。
以前只当秦王殿下是一位可以栽培的皇子,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我赵某人的知音。
周气武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位臣子的心思,笑道:“依卿所言。”
朱廷珏拍了拍身旁老伙计的肩膀,“我倒是觉得秦王殿下那套为官之论不错。”
赵维清反驳道:“哪能如此做官,容易失了生气,况且律法十年不变,昨日法有时候不适合今日事,变通也是官员的能力之一。”
白苏去往天牢当然不是天子临时起意,而是赶在周清浩到来之前就已经命他藏好了,只不过在离去之前才现身而已。
周气武听不清两位丞相在说些什么,问道:“两位爱卿说到何事了?不如跟朕分享分享。”
朱廷珏站起身行礼道:“老臣以为秦王殿下的那套为官之论不错,但左相则以为不然。”
“哦?两位爱卿不妨说说看自己的想法。”
赵维清抢先道:“如今大楚律法不过寥寥数万字,但世间杂事却多如牛毛,不能面面俱到,为官者自然还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依理而行。”
“如若这般,同一件事可能在东边判处流放,西边便是杀头,岂不有失偏颇?而且要是涉及家人,谁能保证官员理中不含情?”朱廷珏反问道。
“老臣的意思不是完全撇开律法,只是在律法不适用的时候,还是要以官员本身为主。至于后面的问题,那就简单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作为官员自然要抛开自身杂念,一切以大楚为重,家人犯罪于平民何异?”
“律法不适用,那便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无非是有错改之。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老赵这般大公无私的,我们可以苛求自己与圣贤,但却苛求不了那些最普通的读书人。”
“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他们还当什么官?”
“说得好!仅凭陛下和你我二人,能管理的了大楚全境吗?”
周气武觉得自己有些头大,挥手制止了两位丞相的争论,站在双方的立场上,说的都没错。大楚广袤,各地生活习俗皆有不同,不能用律法以偏概全,但要是承认官员可以按照自己所坚信的道理断案,又难免出现以公谋私的事情,新国法修订举步维艰的根结就在此处。
臭小子啊臭小子,你可真会给你老子出难题啊。
京城郊外一处山林之中,原本此地是一处皇家的避暑行宫,因为天子抠门,不想出钱新建太学院,只能将这里稍作修改,成为了学子们读书的场所。
太学刚建立时,有学子想将风靡京城的麻将带进学宫,但可惜被院长发现,说是此物容易造成文恬武嬉,不仅太学应该全面禁止,就连朝堂百官也不该沾染才是。
至此之后,太学学子在没有课业的时候,唯一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说圣人经典,人间百态,谈风花雪月,名人八卦。
此时有学子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最近邕州不太平,吏部已经在重新评定那边官员的考核了。”
说话之人名叫连文才,自号京城第一散淡人,平日里就喜欢流连于青楼画舫,没事听曲儿,有事看舞,生活好不自在。
然而在太学开办之后,连望辅作为这懒人的叔叔,为了侄儿能奋发向上,以大楚吏部左侍郎的身份跟天子求情,这才捞到一个求学的名额。
连文才最开始觉着太学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座学堂而已,只要是学堂,就没有逃不出去的!但开学第一天见到院长郭闻潮后,就让连文才绝了这个心思。
这位可是公认的儒林领袖,之前供职于翰林院。虽无实权,但却是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就连右相朱廷珏见到他也得躬身行晚辈礼。
若是大楚文坛有传闻说郭翰林再开讲座,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挤破头往京城赶来,就为了听老人家的只言片语。这种情况下,连文才要是还敢逃课的话,定会被家里抓住,打断双腿再送回太学院。
旁边有一学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发生什么事了?说说看。”
连文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沈南星你家里是经商的,官场上的事情不知道很正常。不过在我说出传言的之前,还得求证一件事。”
“问吧。”
聚在凉亭的学子一共五人,但只有两名根基深厚,除了连文才之外就只剩下了叶松石,他父亲正是兵部尚书叶青,所以稍以思索就知道求证的对象是谁了。
连文才左右看了看,这才问道:“庭州威山军是否有过调动?”
“威山军虽然名义上归属兵部管辖,但实际跟白羽卫等差不多,每次调动并不需要兵部文书,最多在事后补交上一份申请就好了。”叶松石回道。
“兵部有收到吗?”
“没有,但威山军确实调动过,月前来过京城。”
“庭州这帮家伙就这个样子,眼睛长得比脑门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庭州是京城呢。大楚军伍真要论起战力,绝对是大戟士第一,黑甲卫第二,白羽卫第三,后面才能轮到他们威山军。”
沈南星作为商人子弟,最喜欢听这些东西,“不是都说黑甲卫大楚第一吗?”
“黑甲卫不过万余人,大戟士可有十几万,你说呢?”连文才没好气道,商人子弟就是见识浅薄。
叶松石补充道:“刚刚连兄说的不错,但要各自拉起一万人的队伍,排名自然是黑甲卫第一,不过这样的话,威山军前面还得加上禁军和御林军。”长期在自己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对大楚军伍的理解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上的。
“偏题了偏题了。”连文才出声将众人从幻想里拉了回来,“既然威山军调动过,那传闻就没错了,我有一好哥们,家里的刑部的,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亲眼见到有人被威山军带进了天牢。”
又有一学子惊呼道:“结合刚刚连兄说的吏部考评一事,难不成邕州刺史或者是布政使被威山军抓了?”
连文才在对方脑袋上敲了一个板栗,“怎么可能!要是这种高官被抓,肯定都传开了。”
这名学子家里贫困,靠着皇家补助这才进了太学大门,虽然这个板栗不疼,但还是装作龇牙咧嘴,想讨好对方,“那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不知道,听我叔叔说,好像有大人物看着天牢,即便是他的手也伸不进去。”
众人流露出惊愕的表情,对于一名从三品京官都算是大人物的话,难道是上面那几位吗?看来这案子牵扯真不小,不仅劳烦威山军跨州抓人,更是被尚书或者宰相死死盯着。
“好像还听说,武德司杀了一批同僚。”连文才继续说道。
叶松石连忙捂住同伴的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对于大楚官员来说,武德司就是一个禁忌,是一个专门狩猎满朝文武的机构,就连官至二品的父亲叶青也对武德司极为忌讳。
连文才猛拍对方的右手,好不容易挣脱开来,“这里是太学,没关系的,陛下都说此地言行随心,只要别举着旗子造反,其他的皆不会怪罪。”
“对于武德司,还是不要谈论为好。”叶松石心有余悸的说道。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但还有件事,跟太学有关,你们要不要听?”连文才意味深长的问道。
原本都想逃走的众人又折返了回来,“这个可以听。”
“咱们太学要来新的先生了。”
众人一抬袖子,不满道:“这也算新消息?太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新先生的。”
“不不不,新先生不奇怪,但这位新先生跟咱们差不多年岁就奇怪了。”
沈南星抓到了关键点,“你说的是先生?不是教习?”
教习只能算作先生助手,有些少年成名的人不足为奇,就比如晋王殿下周清怀,他如今就是太学院的教习,给郭闻潮打下手,在大部分时间里代替院长给学子们讲课。但同样年岁的先生,那可是闻所未闻,大楚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天之骄子?
看着连文才闭着眼睛哼小曲的模样,叶松石催促道:“别卖关子了。”
连文才瞬间长大双眼,还抖了抖眉毛,“听说是那位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