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下与公道(1/1)

首发：~第89章 天下与公道

雪还在下，狗熊和王羲之却同时盯着白纸，迟迟不肯动笔。

时间分秒流逝，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头狗熊的来历，众说纷纭。

有人说它是蚩尤的坐骑，因为看守童子的一时疏忽，这才偷偷跑到人间戏耍。也有人说它是北边成了精的熊罴，专程过江来天下最繁华的建康城看看。传得最玄乎的是，这狗熊上一世是个寒门学子，因半生都没法出仕，直接在书房悬了梁，这一世虽然成了狗熊，但却存留着前世记忆。因此，从降生开始就苦练书法，为的便是挑战江南士族，出一口恶气。

不管哪种来历，众人只不过是想给狗熊挑战王羲之找个说法而已。至于这头狗熊为什么会写字，还专门挑战琅琊王家的王羲之，建康城中绝大多数人，确实是有些说不清。不过，关于狗熊来历，众人坚持的说法不同，看热闹时的心情便不同。尤其是坚持“寒门学子出恶气”这种说法的人，围到王家门前观看这场比赛时，就有些等着看王羲之出糗的意思了。

“喂，还在等什么呐？想等到狗熊主动认输吗？！”

王家门外，有人忽然喊了一声。

紧接着又有人喊：“王公子，你可看好了，那狗熊皮可厚着呢，比你抗冻！”

听到这两声喊，众人同时一愣，马上哄然大笑。

在笑声中，原本紧张、肃穆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王羲之和狗熊对视了一眼，同时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任意恣肆……

围观的人们原本正在发笑，突然间看到他们开始写字了，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些站得靠前的人还伸长脖子，极力往院里张望，巴望着能看到书案上新写出来的文字。

绝大多数人则再次屏气凝神，极力捕捉着笔尖在纸上游走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种声音好似静夜时，积雪之上又落了新雪，又好像肥蚕在啃食桑叶，春草在寸寸拔高，当然，更像是溽暑天忽然间来了那么一阵风，凉意拂身，直沁心脾……

站在王家院子里的谢安、孙绰、郗璿、大白鹅、春梅、琴心等人更是一会儿眉头蹙起，一会儿又缓缓舒展。为了不打扰王羲之和狗熊的创作，王家院子里的人不好随便走动，凭的全是自己的脖子。他们盯着狗熊看好长时间，又把目光落在了王羲之身上。说实话，有些应接不暇，又有些眼花缭乱，更有几分惊心动魄——这点除了书法意境带来的震撼感受，还因为狗熊的字写的确实好，观摩之人实在担心王羲之会输。

“你来，刚才是我先喊的！”

“可你拿得多啊，我只是蓝田侯喊来帮忙的！”

……

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书法上时，王家门外，原先喊嚷打岔的两个人突然争执了起来。他们争执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由于现场异常安静，众人还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蓝田侯自然是王述了。另外，从第二个人说的话可以听出来，是王述让他们来捣乱的。

王述可是王羲之的死对头，这是整个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安排人捣乱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并不简单，更不会是在街道上随便抓两个人就能办好的事情。它需要提前物色合适人选，制定计策，暗中布置，然后，才可以起到应有的效果。因此，王述安排这两人过来捣乱，一定是早有预谋，并且提前安排好的。

那么，他这是趁火打劫，还是连环计？

如果是连环计，这狗熊有没有可能也是他从哪里弄来，故意恶心王家人的？

那两个打岔的是越吵越凶，众人心中的疑团便越来越大。

没过多久，众人很快就在心里形成了共识：狗熊就是王述找来的！

“要吵，滚远点，别影响我家少爷写字！”

王家看门人终于忍无可忍，推推搡搡地把打岔的给哄走了。

现场却再也难以安静下来了。相比于书法，人们更对阴谋感兴趣，尤其是发生在身边的阴谋。基本上没过多久，议论声就响了起来。在议论声中，狗熊与人的较量变成了，阴谋家王述与受气包王羲之的较量。并且人们还扬言，狗熊的胜利就是王述的胜利，阴谋的胜利，而王羲之的失败则是经常受欺负、受欺压的老实人的失败，世道的失败……

“各位，鄙人谢安，有两句话想跟大家说说。”

看到王羲之和狗熊同时放下了毛笔，谢安走到了王家门前。众人的议论和感慨，他都听在了耳朵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众人对王羲之和狗熊的作品做评判前说两句。

“是名士谢安石！”

“听听他说什么！”

众人看到谢安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了他。

谢安回望着众人，谦和地笑笑，又躬身行了一个礼，这才说了起来：“我知道大家对这场书法切磋有着各种猜想，在我看来，大家的猜测也许是对的，当然，也可能是凭着个人的感觉臆想出来的，不过，这都没什么问题，毕竟狗熊会写字，本就是天方夜谭，再加上，它还主动上门，来挑战天下第一大士族的公子哥，这种事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啊……”

“就是啊，肯定是某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憋着坏水呢！”

“王公子一向与人和善，哪能惹到熊罴呢，这种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的！”

谢安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就七嘴八舌，激动地喊了起来。

“大家说的都没错，可这正是我最担心的！”谢安笑笑，稍稍提高了声音：“乱世，为什么会乱，在谢某看来，无非是人们失去了公心，那么，什么是公心呢？我觉得至少应当包括公道二字！因此，谢某想在这里，提出一个倡议，待会儿啊，请大家务必秉持公心，字，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咱们只凭书法造诣高低做评判，可好？”

“好！谢公说的是！”众人同时说。众人之所以如此齐整，主要是因为汉末到现在，天下已经乱了将近一百年了，渴望天下太平，已经成了人们的迫切愿望和急于实现的事情。但凡可以早日实现天下太平的事，绝对是众人最拥护的。

谢安讲完没过多久，两幅镶嵌在画框里的字和两个竹篓已经准备好了。

王家仆人们捧着画框和竹篓出门后，众人便跟在后面，一边游街一边往竹篓里投钱表态。

而王羲之则望着坐在雪地里等结果的狗熊，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