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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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枝才不怕她白眼翻上天：“可不就是？”

嘴里嘟囔着：“克死全家的霉货，也就我家福气大，可怜你，不然走出去你都要被吐口唾沫。”

“大娘可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好好对孩子，孩子长大了也喊你一声妈，好好孝敬你。”

“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竟然还打我老婆子，真是没天理，队长你可得给我做主。”

郑珊冷笑一声，看向孙和孙平几个孩子，几个人被她看得慌张，张嘴就要哭，却听见郑珊一句：“孙和，你是老大，你说，你们几个有没有喊过我一声妈？”

在座的众人心下都明白，孙家这几个孩子谁叫过几句妈？就连喊声姐姐都算少的。孙和被半屋子的人看着，嘴张了又张，实在说不上来，眼看着就要落泪。何秀枝抱住他：“你个造孽的货，你逼孩子做什么？你都没个当妈的样子，凭什么要孩子喊你当妈。”

郑珊酝酿出泪水，依旧不流出来，只是眼睛通红，猛地拍桌子：“自从进了孙家，一日三餐、洗衣做饭，我哪个活没干？上个月月初进门，浑身就一套新衣服，现在还给了两个女娃做衣裳。他们每天吃饱穿好，我呢？全村里就我一个姑娘家穿得最破！大冷的天，我一件件衣服往身上套，所有衣服都穿上还没孙和一个毛孩子穿得厚。”

“孙平孙和上学，我日日走三里地给他们送饭，鞋都走烂了三双；孙宝要喝奶粉，我从自己家里面拿鸡蛋去换何大娘，我叫你一声何大娘，我到要问你一句，我这后妈我当得一点也不亏心，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要我卖血去养孩子吗！”

话音刚落，整个院落鸦雀无声，不少心软的妇人甚至有些眼热，郑珊这丫头着实苦了点，后妈难当，继子难带，如今头上还有个外婆，真是什么事都让郑珊赶上了。何秀枝声音更高：“你凶什么！当妈的不就是吃苦养大孩子嘛！你不是孩子亲妈，肯定得对孩子好些，未来才能孝敬你。”

“说得怪好听，谁知道你背后怎么对孩子的。”

到底说不出太多话。有理不在声高。郑珊对自己的一通输出很满意，村里人没人是傻子，她固然有卖惨嫌疑，但她到底是自己人，林婶子带头上前安慰她。郑珊一抹眼泪，对着张国平苦笑：“队长，你也看见了。我命苦啊，当初我在河里摸鱼，突然就被赵燕子抱住说我跳河，我也是傻了，就这么认了。”

“这话好笑得紧，村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在水里长大的，她赵燕子凭什么就说救了我。”

她摇摇头，躲避着何秀枝的折腾。“再后来，赵燕子临死前逼我，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还真同意去给人当后妈，如今，这日子，没法再过了。”

何秀枝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瞧着我女儿没了就在这胡乱攀咬，真是个白眼狼。”

郑珊好笑：“何大娘，当初赵燕子怎么和你说的这事，孙千裕一清二楚，你猜他有没有和我说！你也别逼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告状。”

她本意不过是想晃她一下，却见何秀枝神色有些飘忽，难不成这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见何秀枝沉默，郑珊乘胜追击：“队长，你看，我我再管不了这个烂摊子，如今也不想当人家后妈。”

何秀枝回过神，意识到郑珊的谎话：“你个破烂货，孩子都看不好，谁还会要你”嘴里骂骂咧咧。张国平倒是吃了一惊：“你可是认真的？”

孙千裕刚刚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郑珊还真舍得？伺候的人没了，何秀枝哪里愿意，她嚷嚷：“当初可是给了三块钱彩礼呢！你可别在这收了钱拍拍屁股走人！”

人没了，彩礼可得还，三块钱呢，她可心疼得紧。郑珊一点不犹豫：“我和孙千裕也没扯证，当初过来他给了三块钱彩礼钱，又给了十块钱让我养活几个孩子。”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到桌上：“今天出门买了十斤粮食，还剩九块三毛钱。一共是十二块三毛钱，都在这里。”

那彩礼的三块钱还是用红纸包着，张国平也见过，上面还有孙千裕写的：彩礼三元整。何秀枝上前一把抢到钱：“算你识相！”

张国平见郑珊做好决定，屋里其他人也没说劝和不劝分，都站在郑珊这边。他也不是个磨蹭人，也不愿意劝人当后妈：“那行，就这么定了。虽说宁毁一座庙不坏一门亲，可如今这模样，确实也没法过下去。”

他看向何秀枝：“孙千裕不在，何大姐你是他岳母，也做得了主。郑珊他们没扯证，那就立个字据。”

郑珊从不远处拿来两张纸，张国平从口袋里摸出崭新的钢笔，眼瞅着很是爱护。他一字一句写下时间，双方，缘由，一式两份，写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郑珊痛快按了手印，何秀枝却还想再从郑珊手里掏出些钱来，扯着嗓子喊脸疼牙疼，没人搭理她。这时她才发现，屋中除了几个孩子差不多有快十个人，竟然隐隐把郑珊保护在里面。形势逼人，何秀枝见好就收，手里已经有了十几块，她故作可怜对郑珊道：“唉，也是没缘分，以后你过得不好，记得来找大娘，大娘管你水喝。”

这话说得，也是恶心人。郑珊不在意，如今只在乎那张并不洁白的纸。她和孙千裕没扯证自然不需要走离婚程序，如果郑珊狠狠心，直接从孙家离开，法律上面也没法管住她。但这个时代名声很重要，村里人都知道她嫁给了孙千裕，万一她不养孩子少不得被人说不慈，她还要考大学还要政审还要开介绍信，她的履历必须没有污点。如今名正言顺，白纸黑字，以后她郑珊和孙千裕再无半点关系。以后就算是孙千裕回来，他也没辙。村里人渐渐离开，小院内恢复平静，张国平倒没离开：“郑珊，你看看收拾一下什么东西，今天就回自己家吧。”

再说，那被子也住不了人。郑珊摇摇头：“没什么好拿的。”

她甚至将竹筐也放在房中：“这里是买来的粮食，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只拿着书袋跟在张国平身后离开。走到拐角处，还能听到身后何秀枝狠狠呸了一声：“真是晦气，赶紧滚。”

张国平进门前还低声咳了几句：“珊丫头，你自己好好地啊。”

郑珊点点头，目送张国平回家。夜晚安静得很，估摸着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狗吠，郑珊还看见钱晓晓躲在门缝里看她。到了郑家门口，郑珊深吸一口气才推开房门，小院干净整洁。走进卧室，有股太久没住人的霉气，郑珊把窗门都打开，又烧一锅热水，搬一把椅子坐等冬风吹去沉闷。一轮圆月挂起，院中明亮得紧，郑珊抬头望向天空，院中很是安静，只能听到呼呼的北风吹来。吹去了一日的疲惫，她喝下热水，适应着孤独，又享受着终于到来的自由。往日的孙家几个孩子洗漱就得好大一会功夫，睡觉也是吵吵闹闹，孙和孙平已经开始打呼噜，房间没有门，只有布帘，隔音不好。她睡觉一点杂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每天都失眠。如今终于逃离了那个家，今晚能睡个好觉，郑珊开心地眯起眼睛。“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一片静谧。不知来人是谁，郑珊搜寻院中，最后捡起半块砖头，走到院门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