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巴国大将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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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声惊叫，却听一声“嘿”的轻喝，眼前一道白影掠过，“当”地一声巨响，撞在黑来手中铜链上。黑来只觉一股巨力冲来，手中铜链抵受不住，往左一偏，带着一股凉风掠过邓曲脸面，顿时砸了个空。众人齐吁一口气。

黑来大吃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右手叉腰，左手提着一把巨大黑弓。黑来心中一动，暗道好一条汉子！原来他见大汉手中的黑弓巨大无比，比他自己平时使用的大弓还要长半尺，再加上刚才那一箭神力无比，不由得对这汉子暗自敬了几分。忽见巴国世子翻身跪下，朝那大汉道：“参见王叔！”背后从人纷纷跪倒。

黑来心里又一沉：这大汉是巴国世子的王叔？听说巴国王叔是当今巴王的唯一亲弟弟，身居大将军要职，掌管全国兵马，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听说这巴国大将军武艺高超，乃巴国第一人，曾独力荡平巴蜀边界横行数十年的三大山寨，光看刚才那一箭的神威，足见盛名不虚，不知他们叔侄俩要如何对付自己？

未及细想，已听得那王叔沉声道：“科塔，里面两个人犯了什么罪？为何逼他们自杀？”巴国世子道：“这，这……他们杀我侍卫，又谋刺小侄我，所以……所以他们自杀谢罪。”王叔嘿嘿冷笑数声，不再理他，撇下众人径自朝栅栏前走来。巴国世子爬起身，赔着笑脸跟着过来。

王叔穿过狱门，径自走近黑来跟前站定，细细地打量着他。黑来暗暗奇怪，侧身扶住邓曲左臂，仰身上望。二人对视片刻，王叔忽然把手中巨弓递过来道：“你看我这张弓是多少石的？”黑来伸指在弓弦上弹了弹，沉吟了一下道：“五石？”王叔点了点头，道：“你再看它是什么材料做的？”黑来用食中二指轻触弓背，又把弓举在阳光里照了照，道：“我不敢完全确定，弦似乎是滇北的‘红蚕草’和漠西的银泉胶揉制而成，弓干应该是白金和陨石共炼成的，但听说这两种材料是熔不到一块的，你这弓却熔接得天衣无缝，这中间是什么道理，我是外行，就不懂了。”

王叔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少了一样，这弓干是三种材料合炼而成的，正是第三种材料使白金和陨石这两种本来熔不到一块的东西能够熔合，才能做出这种质地奇硬而又坚韧的第一流的弓材。制造此弓的前辈把这第三种材料命名为蓝荧石。”黑来叹道：“这位前辈一定是聪明过人的了。”王叔摇摇头道：“不是聪明，而是毅力。这位制弓的前辈和他的师父为此花了二十年功夫，试验了不下于一千五百种岩矿石，但他的师父在未找到蓝荧石之前已去世，临死前嘱托徒弟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他相信一定有这么一种材料能将白金和陨石这两种最好的材料揉合在一起，做成另一种绝世罕有的弓材来。他师父死后不到半年，果然给他做成了，于是这世上才有了这把天下最强有力的宝弓。他为了纪念他的师父，就用他师父的名字来命名此弓，叫召雷弓。这位制弓的前辈叫云光，是我师父的好友，在我出师时把此弓送了给我。”顿了一顿，又道：“不知此弓比你的‘雕鱼弓’又如何？”黑来大吃一惊道：“你知道我是……”王叔截住他道：“我没问你是谁，只问你这把弓比雕鱼弓孰强孰弱？听说雕鱼弓也是楚国一宝……”黑来道：“雕鱼弓略逊一筹，它只有四石半。”

王叔点了点头，转头对巴国世子道：“科塔，这两个人我带走了，你打开他手脚上的玩意。”原来邓曲身上并没有上链锁。

科塔脸色非常难看，道：“王叔——”王叔双目一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事莫为。你干的每一笔好事，我都清楚得很。你以为瞒得过你父王就万事大吉了吗？我正打算年后给你父王上个奏章呢。”科塔“扑通”一声跪倒道：“求王叔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改，我一定改！只求王叔不要给我父王上奏章，我一定改过自新……”王叔冷笑一声，道：“你只知道胡作非为，”一指邓曲，道：“你色胆包天，竟敢打她的主意，知道她是谁？”科塔道：“这……小侄不知。”王叔哼了一声道：“量你也不知。你若真的强逼了她，你父王非砍了你脑袋不可。”顿了一顿，接道，“她乃楚国王妃。”

栏外众人齐齐啊了一声，半晌没人说话。

王叔沉声道：“自从平王东迁，王室积弱已百余载，各路诸侯纷纷争强，先时有郑，其后有齐。但真正威名长盛，敢于公开不服王室并敢与王室并称‘王’的，只有楚国了。我国和蜀国虽然也称‘王’，但只是我们的自大、自欺欺人而已，因为当年武王率八百诸侯伐纣，巴、蜀两国只是声援，并未直接参战，大周建国后就未正式册封巴、蜀，所以也不甚管我们自己号称什么。又兼交通不便，路途遥远，我巴、蜀相继称王后，大周也未认真计较过。但我们自己却都清楚，我们小小巴国，惹得起地方万里的大楚国吗？楚王熊恽近年来野心勃勃，一心想称霸中原，以武力慑服各国。你若侵犯了楚王妃，这正好使楚国找到了开刀的借口，到时你父王还会吝惜你这颗脑袋吗？”

科塔耷拉着头，道：“是，是，王叔教训的是。小侄知错了，这王妃就请叔叔带回，帮我向父王求情。”手一挥，狱官急忙上前把黑来手脚上的锁链都打开。

科塔眼睁睁看着王叔扶起黑来，和邓曲并肩走出牢狱大院，一群侍人围拥上来，一干人扬长而去。他脸色渐渐转青，变得难看无比，忽然把刀一掷，骂道：“他娘的，总有一日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一刻钟后，王叔已带着邓曲、黑来二人到达一座大屋前，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迎出，王叔介绍道：“这是本地名医王小图，是我的好朋友。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介语，介绍的介，语言的语。这位是黑来，这位是邓曲，原是楚王妃。黑来老弟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过两天我来看你们。王兄，三个月后我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王小图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一惯以权势压人，连我这个结义大哥都不放过……”忽然止口，伸手抓住黑来的右腕，瞪大眼睛，端详了半天，道：“你左腿受伤？”黑来道：“是，被打了一棍，开始时疼得很，现在好像没事了，倒是右大腿这一枪……”王小图截住道：“右大腿直伤至内层筋脉，看起来伤得很重，其实对于我来说一点不难治。但是……嗯，你们俩不要扶他，放开手……对，就这样。黑来老弟，你把右脚提起来，左腿单立，看能不能做得到？”

黑来依言提腿，忽然全身一颤，左腿一软，往前摔去。王小图一把接住，只见黑来已晕了过去，脸额上汗珠直往外冒。

介语叫道：“王兄，你总不会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门口外医人吧？”王小图道：“虽然不是在这里医治，却是在这里决定收不收病人。”

介语叫道：“什么？我的病人你也……”

“不收！”王小图把黑来搁到介语手上，道，“因为我没有本事把一个死人医成活人！”

邓、介二人大吃一惊，介语喝道：“你胡说！他全身虽然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口，但无一致命，现在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你看他的呼吸不是还正常吗？”

王小图背负双手，慢悠悠地道：“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医师？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介语尴尬一笑，道：“你说，当然是你说了算。”

王小图指了指黑来软垂下来的左腿道：“他呼吸正常只证明他暂时没死而已。他的左大腿骨受了严重棍伤，横向筋肉没裂，纵向的筋肉却裂了，这裂口恐怕还不小，而且有多个裂口，你看他的左腿已明显比右腿粗肿得多，这种不是中毒而又肿得如此厉害的症状正是筋肉纵裂的重要特性，所以我不用撕开他的衣服就知道是筋肉纵裂了。本来这种筋肉断裂也不是不可医治，但一定要及时，如伤后超过四个时辰不治，那伤口中生成的脓水、断骨中渗出的骨浆和血水共同作用，生成一种无名毒质，再过一个时辰，这种毒质就会扩散至全身，就不可救治啦。现在已是申时，你晚了两个时辰，因为两个时辰前他身上的无名毒已扩散至全身。从现在算起，大约再过十五个时辰，这种无名毒就会侵入脑部和心部，那时他的呼吸就会停止，就是死期到啦。你把一个必死之人往我这里一放，我怎么会收呢？”

介语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邓曲脸上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道：“王先生，这种无名毒无药可解吗？”王小图脸色郑重，道：“这本来就是上古医学留下来的一个未解之题。我也不明白为何会生成这种毒质，我师父曾碰见过两个这样的病例，我碰见过三个，最后见到的这个还是我和师父共同参详的，但我们全失败了，五个人没一个能活下来。我刚才叫他单腿站立，只是试测他病情的深浅而已。从他的反应来看，他身上的无名毒已开始向脑部扩散了，所以才晕厥。也许还用不了十五个时辰就……”

介语截住他的话道：“不管怎么样，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不惜任何代价！你要敢不医治，我就找我庄英嫂子……”王小图勉强一笑，道：“好好好，我收下。大不了砸了我招牌，我上你家要饭去。唉，算我倒霉，交上你这恶霸朋友，就只会用你心肠慈软的嫂子来压我……”介语一笑道：“我天天等着你上我家要饭去，但你扬言说，就算爬着要饭，也要绕过介某人的家门。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害得江湖上的朋友见了我就躲，说介某用权势欺压朋友，害得我想喝酒找个朋友都找不到。现在不整一整你，出不了我这口冤气……好了，一切拜托你了，改天再见。”扬手别去。

王小图托着依旧昏迷未醒的黑来，来到一间大房里放下，拣了几样药让童儿去熬，然后开始替他洗伤口。他手里忙活着，嘴里问道：“邓小姐你真的是楚王妃吗？黑来是你干弟弟？”邓曲道：“以前是的，现在不是。”王小图疑惑地抬起头道：“什么意思？你说的‘不是’是指‘不是楚王妃’还是‘不是干弟弟’？”邓曲道：“以前两样都是，现在两样都不是。”她自然知道，即使是干姐姐干弟弟结为夫妇依然是世俗所难容的，所以能不说的就尽量不说。

王小图慢慢把头低下，用铜针缝着黑来的皮肉，道：“我看你能忍痛拔下头发来为他扎伤口，对他是挺好的嘛，为何不认他做干弟弟了？”邓曲踌躇半晌未答。

王小图叹了一口气，笑道：“你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那你说说，你们是如何认识介语的？”

邓曲忽然心中惭愧，心想：“介语和王小图二人均是为人豪迈仗义，正是黑来弟一类人物，我岂可以世俗度之？”乃道：“那倒不是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从黑来行刺楚王熊恽讲起，一直讲到介语神箭救出二人止。她与黑来于狱中私约结为夫妇之事亦不隐瞒。

王小图听罢，放下手中针线，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俩的事，实在令人感动。你们姐弟俩结为夫妇，说实在要放在以前，我也会全力劝止。但听完你的故事，你抛下王妃不做，只为了家乡家山那一片心中永远的情结；你抛开世人的目光，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我现在也改变这观念了。只是黑来的毒确是实情，我竭尽全力，只怕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但你既然已决定与他共生同死，我倒是有一个延缓毒质发作之法……”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