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此间少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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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报不了仇，肯定也不会死的！”

蔡秋筱调整心境，重拾灵秀姿容，柔声道：“毕竟在琢麓城中，是不允许擅使法力的，他凭初窥两仪体魄，只用凡俗功夫，在天照杨家内院走上几遭，释放一下心中仇焰，又有何妨？”

哼！

施专冷笑，沉声道：“城中不得擅使法力，全由咱们城隍爷管束，你觉得白一男闯入天照杨家寻仇，城隍爷会令行禁止杨家人施展法力吗？”

蔡秋筱黯然沉默，缄口无言。

她开始担心起这个少年，八年前的那一幕，更是不禁再次浮现在脑海。

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毁了上游很多村落，激流将很多人冲进溹涫河，当时，有两道残魂，拼尽全力护持着一个孩子，不断与激流抗争，最终保住了孩子，两道残魂却因耗尽阴元，彻底泯灭。

这个孩子就是白一男，两道残魂正是白一男父母的阴灵。

本来两道残魂是可以去转世的，但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宁愿彻底泯灭在这世间。

白一男并不仅仅是白一男，还寄托着父母最后的期望。

蔡秋筱为此颇受感触，因为她当初也是寄托了父母所有的期许，才成为了一方阴神。父母曾为了她，舍弃剩余全部阳寿，耗尽毕生积累功德，才终于换得一个阴神之位，将蔡秋筱留在了世间。

这世间没什么好的，可父母拼尽全力留存于世的那份真情，不该被世道所辜负。

蔡秋筱的神色庄重、肃穆，这般状态，令施专感到担忧。

“你这是怎么了？不会真看上了那小子，同情他了吧？”施专提醒道：“奉劝你一句，收起你的似水柔情，赶紧扔进溹涫河底，不要显露半点，咱们城隍老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别忘了申骞义的下场！”

蔡秋筱微微一怔，很快露出了柔媚的笑容，眼波撩向施专，妖娆道：“我的大山神，你想什么呢？不会是在吃我的醋吧？”

施专漠然一笑，道：“就算吃醋，我也不会傻到吃一个死人的醋，只是想要告诉你，在这琢麓县域，天地皆不算大，最大的还是咱城隍老爷，他让人死，人就会死，他让我们这些神灭，我们就得真身溃散，就像申骞义一样！”

“走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施专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身形消逝而去。

蔡秋筱抬起了头，放眼天际，不见星光，唯有无尽黑暗。

次日清早，在凄迷的雾气笼罩之下，姚厚存再次率众来到庙院废墟，帮助白一男一起将三十具棺木，一一安葬在庙后。

在下葬前，姚厚存曾提醒白一男，所谓神前庙后不宜安葬，这会夺占神灵风水，引神鬼之怒，惹无端凶祸。

白一男淡然回应，此处土地乃是家人，我们福祸与共，生死相依。

雾气散尽时，白一男从坟前起身，走向姚厚存，拿出两块玉牌兑换金银。

姚厚存收下玉牌，看着满目凄然的少年，也感痛心。

他握起白一男的手，沉重道：“白一男，按照你我约定，以这庙院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地，现已尽归于你，我会差人将地契与你所换取的金银一并送来。”

他深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四下一片残垣景象，流露愧疚之色，又道：“庙院众人，被贼人所害，我深感惭愧，只望日后能有所弥补，从今日起，你白一男但有所需，我姚厚存必尽全力相助！”

白一男神色冷漠，一语不发。

他和姚厚存没什么话可说，安邑军本来就应该保一邑百姓安宁，但他们却没有做到，不能尽其职，谈何其他需求？

空寂的庙院残垣，落成不过一月有余，便成一片苍夷废墟。

物是人非，走在其间，每一步都是痛心疾首。

这是老七的房间，这是季夫子的房间，这是狗子的……

残垣之中，唯一没有完全坍塌的一处地方，是白一男曾经住过的房子。

只剩下半堵墙坚韧屹立，烧成焦炭的房梁斜落下来，被四外掉落的瓦砾砖石半掩着。

白一男走近一看，自己的床竟然在废墟的下面安然无恙，已被厚厚的烟尘掩盖，床角处一个紫皮葫芦竟一尘不染。

这是老先生曾赠予的一个葫芦，乃是一件至宝，虽不过手掌大小，却可盛无尽酒水。

白一男挥袖运法，拨开杂物，走进去将紫皮葫芦拿在了手中。他要喝酒，老七说，喝酒能让人多出几分豪气，多出几分洒脱。

白一男现在确实需要多一些豪气，天照杨家他一定要去，可他害怕，并不是怕死在杨家，只是怕死了，也未能给大家报仇。

他觉得需要向酒中借一些豪气，以便于他更加洒脱地迈进杨家大门。

姚厚存差人送来了三十锭金子和一张地契，多给了十金，来了三个人，来人正是曾经和白一男、姚洛在县域秘境并肩作战的高奉杰、廖础还有丁世文。

他们再次见到白一男，眼中的崇敬之色更为浓郁，同时也发现，这位白大哥的眼中，却没有了以前那种意气风发。

“白大哥，我们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不要难过，还有我们，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

白一男将三人送至庙院外面的牌楼处，看着依旧崭新，也是这处庙院唯一尚存的建筑，对他们说：“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们在过年时，帮忙在这牌楼上贴副春联，在庙后的坟前上柱香！”

说着他将一锭金子硬塞给了高奉杰。

“白大哥，你要走吗？”高奉杰问道。

没等白一男作答，廖础便说道：“白大哥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了，你看咱家小姐，不是直接进了仙门吗？白大哥也是要走上仙途的。”

丁世文觉得有道理，也道：“白大哥放心吧，你尽管专心走你的仙路，你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一定帮你祭奠，好酒好菜绝不会少！”

“谢谢！”

三人离去后，白一男坐在路旁的那块大青石上，望着牌楼上由季夫子亲自书写的“城西土地庙”五个大字，浑身无力，只有无限的惆怅和悲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骑上随他辗转幽州的骏马，进了琢麓城，腰间斜挂紫皮葫芦，他要将紫皮葫芦装满老七最爱的“桑洛酿”，先敬老七，再敬自己，借几分豪情，洒脱踏进天照杨家。

此间少年，哀良善之不幸，恨命运之不公，但凭此心，敢与天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