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 二十一 章
金娜还想说什么,荒木进来了。 荒木打量伊万诺夫,伊万诺夫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日本人。金娜看荒木气势汹汹的样子,知道来头不善。 “金娜小姐,不知道你有客人,打搅了!”
荒木嘴上说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伊万诺夫。 “啊……这是我哥哥伊万诺夫,八家子教堂的传教士。哥哥,这是荒木董事。”
两人互相点点头,警觉的氛围并没有散去。虽然没见过面,但是荒木知道他就是雇用五花头获取灵茸的俄国人,在关家鹿趟,他还见过伊凡诺夫治疗鹿疫的药品。对这个单枪匹马的对手,荒木并没有小看。因为他曾经得到过灵茸,几乎运出大广川。一直处于荒木严密监视下的灵茸,竟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是他不能允许的。
伊凡诺夫对荒木也并非一无所知。这个大名鼎鼎的对手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有些慌乱。随即就冷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荒木。
但是,此刻荒木没有心思理睬他。 “金娜小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对于荒木明显的逐客令,金娜有些反感。“荒木董事,我哥哥来一次很不容易,您有什么话,我们另找时间再谈,可以吗?”
“不。事情很紧急,现在就要谈。”
荒木冷冷地说。 伊万诺夫没有说话,但他的眼光变得冷酷起来。 荒木扫了伊万诺夫一眼:“既然客人不愿意走,那就到我那里去谈吧。金娜小姐,请!”
荒木做了一个手势,两个随行的人站到金娜的背后,抓住她的胳膊。 伊万诺夫吼了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荒木冷冷地看了伊万诺夫一眼:“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荒木董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噢?我提醒你一句,传教士先生,这里是满洲的土地!”
“满洲怎么了?它是中国的领土,可以由着你们日本人胡来吗?”
荒木冷笑道:“不错,满洲是中国领土,但是你不要忘记,满洲也是大日本的根基所在。在这样的地方,只要有人敢于威胁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每一个日本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强盗!这是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
伊万诺夫吼道。 “你们俄国人也配说别人是强盗?当年,若不是我们日本人驱逐了沙俄的强盗,满洲能有今天的繁荣发展吗?俄国人,大日本帝国的手下败将,你伪装成传教士在满洲活动,没让你滚回去就很给面子了!”
伊万诺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荒木:“你,你……” 荒木下令:“走!”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架起金娜的胳膊,向门外走去。金娜回头,看了伊万诺夫一眼,目光中充满无助和哀怜。 这目光仿佛是给伊万诺夫打了一针兴奋剂,他闪电般地跳到荒木面前,指着金娜:“放开她,放开!”
荒木毫无准备,吓了一跳。他扶了一下眼镜,目光犀利地盯往伊万诺夫:“闪开!”
荒木话音刚落,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荒木眼冒金花,大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眼镜也摔在了地上。另两个人见状,放开金娜,和伊万诺夫打在一起。伊万诺夫依仗身高臂长,与两人周旋着。金娜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式,全身哆嗦,不知如何是好。渐渐地,伊万诺夫有些支持不住,头上和身上挨了几下,有些发晕,只有招架之功。朦胧中又看见荒木正吃力地爬起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眼镜。 “金娜,快跑!快……”伊万诺夫大叫。 金娜受到提醒,快步跑到窗前。可是她的手直抖,一时间打不开窗户。荒木戴好眼镜,摇摇晃晃地向金娜扑去。伊万诺夫躲开两人的攻击,一个扫堂腿将荒木再次放倒。金娜打开了窗户,跳窗而去。
窗后是一条僻静黑暗的小路,金娜不分东西南北,跌跌撞撞,一直向前跑着。 不知跑出多远,她听见了伊万诺夫的惨叫声。
冬狗子出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鹿趟子。关有良听到时,像是被一块巨石击中,沉默不语。当初,赖传久说一个手持红水曲柳烟袋的老头交给他灵茸时,关有良就确信是冬狗子所为,只是出于某种考虑,死不承认有这回事儿。冬狗子再次现身,而且是与多人合作行动,掩耳盗铃已经是不可能了。一个与世无争、隐居山林的冬狗子,为什么对灵茸产生这么大的兴趣?显然,他自己并不想占有灵茸,而是千方百计把灵茸保护在中国人手里,对灵茸倾注的感情是那么强烈。可以想见,首先,他知道灵茸珍贵无比,难得一见;其次,他了解灵茸的来历,灵茸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和地位不亚于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关有良从心底升腾起阵阵寒意!不是么?比起那些对灵茸垂涎三尺的人,这是一个更危险的人物。那些人的欲望赤裸裸地写在脸上,毫无隐瞒,而冬狗子什么都知道,洞若观火,又什么都不说,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伺机而动,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这几天鹿疫的漫延有所减缓,关鹿新制成的中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鹿的死亡率下降了一些,但疫情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控制。疫情只不过是疲劳了,需要养精蓄锐。一旦它缓过劲来,会进行更大的反扑。前有鹿疫,后有冬狗子,再加上警察和日本人,关有良四面楚歌,顿感心力交瘁
三代人经营了几十年,威震关东的鹿趟子,真的要毁在他的手里吗?
院丁报告,说刘老静来访。这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又来干什么?
刘老静不声不响地将股份全部卖给日本人,等于给急匆匆赶路的关有良下了个绊子,让他狠狠地摔了一个大马趴,因而恨死了刘老静。本想拒绝见他,但想到日益严重的疫情,关有良又改变了主意,请刘老静进来。
刘老静不等关有良发难,就主动说起将股份出卖一事,连声责怪自己,只图自己的粮食生意,损害了鹿趟子的利益。
关有良也不客气,嘲讽刘老静抱着日本人的粗腿不放,还何必到山沟里来找他这个小小不然的鹿达官?他没想到的是,刘老静称是专门将功补过来的。眼见鹿疫无法控制,他有一个好主意。也不能说刘老静是讨好,因为鹿全部死
光,除了他的生意受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雪中送炭毕竟是好事,这引起了关有良的兴趣,责怪刘老静的心思也放到了一边。刘老静的建议虽然有些意外,但关有良也应该想到。刘老静说,可以找冬狗子讨个主意,海平县人人皆知,在鉴别、使用长白山药材方面,没有人能和冬狗子相比。防治鹿疫也能有不同于常人的办法。刘老静觉得,冬狗子既然能下山帮助盗取灵茸,对鹿疫的漫延也不会不管不问吧?
关维认为刘老静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摇摇了头。“你们都别忘了,遏制鹿疫是鹿达官的责任。光绪年间的鹿疫也是靠鹿达官才控制住的。一个冬狗子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别管他有没有能耐,试试怕啥?”
刘老静说。
关有良还在犹豫。
“鹿达官,我知道以你的身份去求一个冬狗子,不太方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这件事你若是同意,可以由肇面三出面相求。”
“肇面三?”
“他跟冬狗子熟,好说话,成了更好;不成,鹿趟子也不会损失什么。”
关有良仍在犹豫,是刘老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
“我觉着遏制鹿疫这样的事情,请个中国人帮忙总比那些外国人插手要好。”
是啊,不用外国人的药物,中国人就不行了吗?早年间的鹿疫最终也是靠鹿趟子自己的力量克服的。冬狗子若是真有办法,就可以摆脱荒木和伊凡诺夫的纠缠了。
但是,关有良心中仍在犹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时地闪现出来,阻止他的决心。他害怕什么吗?不,那他的顾虑是什么呢?说不定冬狗子真有遏制鹿疫的办法,要是因为他的迟疑而错过最佳时机,还能当这个鹿达官吗?一方面是鹿群的存亡;另一方面是触及内心的晦暗感觉。关有良彻夜难眠,焚香祭拜《狩猎图》,求得心灵的安慰。
姜二翠见状,问他,那个冬狗子就这么让你讨厌吗?无论什么事情也没有鹿群的事大呀!你要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可以替你想个办法。
关有良喝斥姜二翠,不让她插手这件事。
关维不明白,关有良究竟怕什么。他去问梅亦香。梅亦香说,他怕什么他自己知道,比谁都清楚。这不只是一场鹿疫对鹿达官的考验,也是对他灵魂的拷问啊!
关维弄不懂什么叫灵魂的拷问,但他听出来了,梅亦香是说关有良根本没有资格当鹿达官。
几经权衡,关有良终于下了决心,请来肇面三,满口答应他要鹿茸的请求,请他上山,向冬狗子请教拯救鹿趟子的办法。肇面三见有利可图,说:“既然鹿达官这么看重我,那我就黑泥鳅钻进金鱼缸,献丑了!”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关鹿。关鹿对梅亦香说,我原来配制的中草药,给鹿群治病已经有了一定的效果。要是在药中加入高山灵芝,效果会更好。只要能找到高山灵芝,鹿群一定会有救的。
梅亦香说,难得你一片救鹿的心!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父亲心里没有鹿群,只有他自己。他不敢请冬狗子救鹿,心里有鬼!
关鹿不明白梅亦香的话,她只是把最新配制的草药摆在关有良面前,并告诉他自己要上山去找高山灵芝,一定要把鹿救活。关有良深受触动。他忽然觉得,在一心爱鹿的关鹿面前,有些自惭形秽。
关有良一心遏制鹿疫,没想到他和肇面三的谈话被姜二翠听到,她惊出一身冷汗。在她心目中,只有儿子关维。拯救鹿趟子,关维若是没有办法,别人也休想拿出办法。动一动这个念头都是对关维地位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