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71章 文武试之朝堂论政(二)
“若遣一女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只说得支持和亲的官员哑口无言。
武则天见众官员窘状,心情大好,暗暗想笑:“我这好侄儿竟长了一双利嘴。”
只是其却换了一副面孔,语带幽怨道:“先帝体弱,朕不得已而辅政。至今,无一日不战战兢兢、旰食宵衣。三十年来申冤狱,省徭役,举贤才,纳良谏,未敢懈怠。故虽居九重之内,常以万姓为心。是以政通人和,国力日昌。即便明日远赴黄泉,亦有面目见先帝矣。”
武则天说着便有些哽咽。
一旁的上官婉儿见状,赶紧上前递出巾帕。
待武后拭泪收拾好心情后,才接着道:“先帝晏驾之时,亲将大唐江山托付与朕,朕本欲潜心念佛不问俗世,奈何皇帝尚不省事,又恐负先帝之遗训,有伤黎民,只好夙兴夜寐,任劳任怨,以老迈之身负万钧之担。”
说到这,武后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只听其道:“然朕拳拳之心,却屡为奸佞所污。徐逆虽然缴首,宵小尚潜庙堂。彼者包藏逆心,图谋不轨。以尺蠖之屈,乘隙攻讦,含沙射影,作暗室之谋,可谓一犬吠而百犬噪,朕又岂会不知?哼!”
众人见武后怨中带怒,纷纷匍匐请罪,初冬时节,地砖本已冰凉,伏在其上,更觉阴寒侵人。
武后顿了一顿,又接道:“然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朕承先皇之命,抚育万方。今年大疫横行,朕亲自接种痘苗,率先表与天下,成就千年未有之功。天命所归,即为明证。”
语毕,武成殿一片沉寂。
武承嗣当然明白这是武后对自己刚才所奏的回应,赶紧带头拜倒,道:“神皇陛下励精图治,一心勤政为民,为万世之师表,微臣愧不能及!”
有他的起头,众臣子一同大表忠心,随即殿内泛起歌功颂德之声。
自打平疫之后,武后自知声望再创新高,但对那些暗搓搓心怀不满之人,却更加警惕,其中以诸王为甚。
大唐立国之后,总结前朝灭亡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隋朝宗室衰弱,未能在隋室危亡之际贡献力量。于是高祖任人唯亲,按血缘远近大封宗室财帛与尊号。待太宗上位,其则任人唯贤,按功劳大小、能力高低,给予宗室更实际的封赏,派他们到关中和山东肥沃之地,担任一州刺史,好作为屏障拱卫皇室。
如此一来,诸王不仅掌一地行政,手上还握着一定军权,实力不容小觑。
近年来武后数次召见李氏诸王,然不少宗亲或以事务繁重脱不开身,或以身患重疾不宜行路等各种理由推脱,大有听调不听宣的迹象。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武后见台下众臣一副服帖模样,心情也放缓了不少。
只见其又换了副面孔,道:“都起身吧,忠不忠的,不在言辞而在行动。”
随后又别具意味地问道:“武承嗣,按照你的意思,是拒绝和亲,准备开战?”
这句话问的武承嗣心里发毛:刚才神皇的回应,明明有嘉许之意。为何听这个意思,又好像愿意和亲?这不是打自己的脸面么?
其一时又泛起踌躇来。
这时,武三思则出列上奏:“启禀陛下,微臣见识浅薄,直到刚才听了武相所举,才知陛下英明神武,更甚太宗。三十年坚守来之不易,微臣认为确不该破例。只是有些事宜,不知该不该说”
对于“当不当讲”、“该不该说”之语,诸大臣各起腹诽:你若不想说,就闭紧嘴巴。哪来什么“当不当”、“该不该”?
武后却不以为意,回应道:“你身为兵部尚书,一旦用兵,则为你职内之事。但说无妨!”
武三思回道:“我朝与吐蕃之战不利,四镇暂失,安西都护府退守碎叶,陇右道临洮军减员八千人,河源军减六千人,安人、白水军各减一千五百人,河西道蕃汉兵折六千人,赤水军一万余人,玉门军二千人。
如欲重振战力,需招募丁壮,囤集教练,补充马匹、军械、粮草等。
然今岁春,长安封城,河北疫起,朝廷赈给粜仓,矜贫济乏,共支用太仓兵粮八十万石,钱百亿(古时十万为一亿)。如今秋粮刚收,缺口尚未补齐,如再加征,恐有民变。
臣从户部听说河北道及京兆府有不少州县因防疫而误农时,百姓口粮尚且不够,明年开春势必还要另外拨付一批种子。
如此拆东墙补西墙,难免一时捉襟见肘。”
武氏两兄弟一个是礼部尚书,文的不能再文;另个是兵部尚书,武的不能再武。文的主张打,武的虽未明确主张不打,但其意思谁能不知?这两人一唱一和,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道理都让他们说尽了。
有朝臣愤愤不过,便出列驳斥道:“大唐天下十二道共七百三十四个折冲府,便是下府兵也有八百人,从中抽调十万并非难事,何须再募丁壮,耗时训练?况且像越王、鲁王、韩王以及诸郡王他们,手下兵士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不如从他们那里抽调精兵。
此外我朝府兵都是自备粮食、兵器,又何须兵部另筹粮草?否则朝廷给他们的田地岂不是白分了?”
武三思转头看去,心道:原来这个不长眼的是太子中舍人郝象贤,这人仗着家世显赫,不仅数次顶撞于己,还曾议论过神皇。今日不杀杀你的威风,怎配作姑母的爪牙?
只见其冷冷反问回去:“各地调兵集结,没个三五月难以成行。府兵自备粮草也只够四十日食,远征西域恐怕不止四月矣,待自备粮尽,难不成让他们吃沙喝风?而你从诸王之处调兵更是无稽之谈!”
“边塞有事,怎能让宗室坐视不管?高祖太宗分封宗室,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守护大唐天下?”
“哼!分封宗室本乃让他们拱卫京师,若调至边塞导致国内空虚,你到底是何居心?”
“居心?在下谋的自然是忠君保国之心?而你不让宗室匡扶皇唐,又是什么居心?”
朝堂之上,两人唇枪舌剑,指桑骂槐,都打着正义的口号,互相给对方叩帽子。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大臣们不愿掺和进去,人人缄默。
武后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
其摆了摆手,阻止了两人争吵,其道:“武三思,他身为太子中舍人,只是侍从太子的,历来不通兵事。你和他分辨不出个明白。”
说完,武后又在人群里找了一找,随后道:“崔玄暐,你是兵部度支郎中,又事关你崔姓,是战是和,可有意见?”
“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只是个从五品,堂内众人的官职,哪个不比我高?何时轮得到我说话?”崔玄暐无可奈何,只好出列上奏:“回禀陛下,武相说的确是事实,若与吐蕃重战,尚需些时日才能成行。仓促发兵,绝非良策。”
武后颔首点头,示意其说下去。
“武德九年秋,太宗初登宝座,东突厥乘机发难,攻至距长安仅四十里的泾阳。彼时敌兵二十万,旌旗十里,列阵于渭水之阳。而京城兵力空虚不到万人,长安为之戒严,一时京师震动,人心惶惶。
太宗设疑兵之计,杀白马,与颉利可汗结‘渭水之盟’。避免我朝在不利条件下应战,为稳定局势、积蓄力量赢得时间。
三年后,太宗灭东突厥。”
武后听后连连点头,转头向身旁的上官婉儿道:“谋事者谋一时,谋局者谋一世。崔卿可谓谋世者。”
随后又笑向崔玄暐道:“崔卿,可愿做个媒,推荐个族中相宜女子,与吐蕃赞普结亲?。”
崔玄暐却不愿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只好面露难色,躬身回道:“启禀陛下,两国和亲,历来都是嫁宗室女。若以外姓之女和亲,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
这时,有人大概是看清了局势,便出来为武后解难:“崔氏为天下第一姓,名至实归。人家还是指名道姓,求娶崔氏女。此外还得是吐蕃赢了比试,他们才娶得到。崔郎中不必吝啬。”
这人乃御史中丞李昭德,家世显赫,其父曾为高宗之相。
这哪是吝不吝啬、小不小气的事?崔玄暐心里极不情愿,这要是传回老家去,这顶贪恋权位、嫁族女与蛮夷的帽子,就焊死在头上了。
其便反驳道:“当年太宗亲封陇西李氏为天下第一,长孙氏为第二,崔氏只居第三。我看不如嫁李氏女更好。”
李昭德被堵得一时无语。原来此人就出身陇西李氏,却不好反驳对方的话。一方面太宗确实干过此事,另方面也不好否认,否则岂不是说自家的姓氏不如他姓?
此刻,武后却笑着拍板:“崔氏乃天下第一,崔卿不必自谦。”
若能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打击李氏,她绝不浪费一个机会。要知道李唐宗室出自陇西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