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7章 余府前尘
多米那小短腿跑得飞快的出去了,我用手指头抵着下巴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却摸到两颗冒出来的痘痘,这七八天确实是日日急火攻心,我让喜珠泡一杯龙井菊花茶,我这大冬天儿的还在清火。
喜珠见我愁眉不展,“大人也莫着急,全京城谁不知道王南睿那德行?也不会影响大人的名声。”
我苦笑了一下,这会儿我还在乎什么名声?只怕他这一闹王爷便会让我禁止出府。如此关键的时刻,他刚刚好来添乱,便会让我难上加难。
信王匆匆从朝廷上赶回来的时候王南睿已经被他爹派人绑了回去。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我处变不惊的在竹园的房间里数着一斛珍珠,这是太后赐婚那天一并赏的,听说做一副云肩需要480颗珍珠,王爷带着风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款款站起来,曲膝低头行礼,却并不起身。
“平身吧,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这么委屈。”
“小七与王南睿以前确实认识,王爷若是觉得这般闹腾不堪,不如就不成亲。”我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本王回来的晚了些,不然倒是很想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京里谁把他当回事儿?”他的脸色又有些发冷。
我忙收回了眼光。
果然,从此我便不能出府,备嫁妆所选的金银首饰,绸缎皮毛,一应生活起居用品,皆是各处的老板拿进府里由我挑选。气得我在心里直咒这个无事生非败事有余的纨绔。
平池公主却发来了请帖,说是明日满十六岁,请了赵小姐杨小姐和我去红庐驿站玩一天。还说她在京里只有我们三个朋友,有很久没有看到我了,请我务必前去。
我这心里愈发堵的慌。
谁知到了下午她竟亲自上门拜访,喜珠把门贴递给我的时候我不觉苦笑了一下,“请吧。”
我在进门的照壁后迎她,见她一身碧蓝的长袍,头上戴着雪狐毛边儿的帽子,活脱脱一位骑马扬鞭的草原少女,她一见我便是一张晴朗的笑脸,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姐姐清瘦了,是不是王府杂务太忙了?听说姐姐封了侧妃,以后咱们就更好了。”
“你也看出我瘦了,如今忙成这个样子,只怕明天去不了。”
“赵妹妹随家里去了北山温泉明天回不来,杨妹妹还病着呢,也来不了。哥哥明日在朝上有宫宴,鱼姐姐就只有你了。”她仍拉着我的手,甚是委屈的扭了扭身子。
公主过生日,异国他乡的,没有一个庆寿的来,委实有些可怜。“沈将军府里总要派人来吧,还有三小姐呢。”一横将她推向沈府。
“我请了的,只是沈将军说还未成亲,汉人的规矩不宜与夫家人来往。”她有些难过:“将军旧伤复发,本来这个月皇上说成亲的,听大哥哥的意思要等三个月。”
我微微低了头,想了半晌,“如今我要去哪里也得王爷同意。”
“ 那姐姐就是答应了,我今天等王爷回来,亲自向他请求。”她又高兴起来。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人人都那么兴高采烈,我却如坐在火烤上。
我让易家两姐妹跟平池认识,又带去园里玩儿,直到快天黑了王爷才回来,他们原来是认识的,毕竟在跟北戎交战这么些年,高成国一直是跟辽北和肃北并肩作战的。
王爷面上虽说一贯的威气冷淡,他只问了一句:“明日几个人?”平池应该是知道他这个性情,连忙摆手:“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才想鱼姐姐有空去一趟。”又说了前面那一堆没人的话。
他抬脚就走,突然又回过头:“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平池回去还要安排明日吃烤肉。”平池急急的摆手,又转头对我说:“鱼姐姐,记得啊!”
“王爷,那我送送公主。”信王留给我一个背影往里去了,“你怎么知道王爷是同意了?”“王爷在军中的习惯不点头就表示同意,他是个没话的人。”我噗嗤就笑了,小时候这天煞星可不是这样,一条街的小孩子他是个领头,没日没夜的玩,常常是爹爹去寻他回来,直到有一天,他一身带血的回来,吓得我忙问他做了什么?那时候他年纪毕竟小,一张脸也吓得惨白,“我杀了耶律金。”我大惊失色,那是耶律王爷的小儿子,我使劲儿地喘了几口气,想了一下:“你马上把衣服脱了,到池子里去泡着。”他也是没了主意便听我的,看他泡在水里,让他不要起来等我。我拿着衣服便往厨房里去,找了火油,淋在衣服上放到灶台里面点火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直到最后全部成为灰烬,我方才同底下的灶灰一起搅和搅和,仔细检查了一下,灰里没有布料方才出门,弟弟在水里边已经冻得哆嗦,他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我上前摸了摸他的身子已经凉透了,“起来吧。”他飞快地爬了起来,便往屋里跑。我又去打了冷水来,让他擦拭干净,才让他上床。
当时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北戎兵来敲门。直接翻箱倒柜的找,又将弟弟拉了起来,我忙抱住他,“大人,我弟弟受了伤寒,今天都没有起床了,你看他额头烫得紧。”北戎那个领头的兵蹲下身子来,紧紧的看着弟弟,“耶律王爷的小王子被杀了,你可看见过?”弟弟摇摇头“我一直在床上。”那一群狗兵东翻西翻,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怎么没有熬药?”我心头一紧,“今天爹爹上朝去了,我本想着等爹爹回来再去请大夫,外头这么乱,我不敢出去怕人花子,仅有一个做事的下人,出去买菜也没回来,他回来了自然会去请大夫。”这领头的方才带了一群狗兵出去又继续祸害下一家。
我忙将大门紧关,又奔到弟弟的床前,“对,你什么都不要说,咱们等爹爹回来。”
到了夜里,爹爹才带着大夫直接奔到屋里,我让下人去府衙里给爹爹说的,没想到这么晚才回来。
这一晚上弟弟高热,说胡话,我在旁边守着,爹爹一脸肃穆,直到天亮,我趴在床头睡着了,感到一只小手在推我,我一抬头,欣喜地笑了:“弟弟退烧了,看脸都不红了。”父亲在旁边只说了一句:“好好熬药,等我回来。”
不想爹爹这一去又是一天,弟弟一退了热精神便大涨,在床上呆不住,我关紧了房门不准他出去,也不问他昨天怎么回事,只说爹爹没有回来,你就不能出这个屋。
直到天黑爹爹满身疲倦的回来看见弟弟又活蹦乱跳,方才将他带到书房里去,关上大门,让我在门口守着。我竖着耳朵听里边,眼睛却监视着四周。
“跪下,磕三个头。”爹爹爹低沉而肃穆的声音让我觉得有要事,“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小牛儿?”“知道。”
“我再说一遍,第一,不忘刘的根本,第二,希望你像小牛一样壮实,稳稳当当的活着。你知错了吗?”
“知错了,但我不后悔。”我听到爹爹长叹了一声,“你让臣怎么跟他们交代?”我听到这里,方才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桌上供着三个牌位,上面贴着三张黄纸,上面写着皇上皇后太后,我觉得奇怪,咱们余家的儿子跟皇家有什么关系?
又听得爹爹说:“起来吧,把这三张纸烧掉。”
弟弟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不少,因为第二天一条街的同龄小孩子都被杀了,尸体放在各家门口,不许收尸,不许哭。据说是耶律金的侍卫看到他跟一群小孩子玩儿,然后就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侍卫们来找,就在一个偏僻的墙角发现了被枯树叶掩盖的尸体。据说当时这条街,前后都有侍卫把守,从伤口判断不可能是刺客,是用石头砸到脑袋,一定是其中一个小孩子报复。
这几天紧张得我呼吸都带喘。
爹爹从此以后每日清晨吃完饭便亲自安排了弟弟的功课才去上朝,下午便让唐氏镖局的老板来教他功夫,这个时候爹爹也想起来让唐氏老板娘教我学会用毒自保。不同的毒,不同的分量,藏在不同的地方,什么时候使用,怎样使用唐娘子教的格外细,爹爹说:“必要时刻还可以用毒装死。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先活下来最重要。”在京难那地狱般的两年,我和弟弟都拼命的学习保命的本事。后来才知道爹爹在城破当日为了保护我们,答应了前来寻他的奸贼出任北戎朝廷命官,他也间接的保护了很多被北戎准备屠杀的老百姓。但我朝得胜之后,却只记得我爹爹做了北戎的官,即便是保护了小王爷,也罪不抵功。
想到这些往事,不知道是爹爹欠了朝廷的,还是朝廷欠了爹爹的。
送走平池以后我到书房去见信王,“明日我带着易家两姐妹一同去给平池过生日,怎么样?”“不用,你下午早些用晚膳便回来吧。”说的好像我可以安排别人家一样。
直到我第二天出门才发现他紧张到安排了全副武装,派的八名侍卫跟车,两位辽北过来的老嬷嬷一左一右的寸步不离往红庐驿馆去了。
见到平池她很高兴,院子里架了烤架,又是一个吊锅,篝火暖洋洋的,我忍不住伸手去烤,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不久前真的是没有多久,我曾经那么的高兴吃了烤肉……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悲凉的想上天真是造化弄人……
平池递给我一杯马奶酒,我抿了一口,微微有点辣,“公主成婚,你会幸福福吗?”她瞪大一双草原民族特有的凤目看着我,“我是说,你突然嫁入中原,以后不能骑马不能狩猎,在家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扶持小姑,从此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这是幸福吗?”
她笑得很甜,“我不知道这边的风俗,但能陪在沈大哥身边我就觉得幸福。”
“他会喜欢你的。”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是的,我知道京城里或许还有很多名门望族想跟沈大哥联姻,但我忘不了他,他是我心中的英雄,而且我们草原高陈国更需要他。”
“是啊,从来公主的联姻一半都是需要符合本国的利益。”如果没有她父皇王兄的利益,这位率直的公主是嫁不了他的,这世间一切都是权益,我心口又隐隐有些痛,接着抿了一口酒做掩饰。
“沈将军对你好吗?”
“将军从来不将儿女事情放在心上,我会对他好,一直对他好。”情谊的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或者自欺欺人,总以为一腔爱意迟早会有回报,这男女之间的心究竟是权益大于情谊还是情谊高于权益,到头来终归是上天让人意难平罢了,想来月老那一根姻缘红线牵上的,也并非全是良配。
“鱼姐姐,咱们吃完饭去放风筝,怎么样?听说中原有一个风俗,放风筝可以放掉一年的晦气。”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早就接受了他和平池的这个现实,以后我还要做得更好,平池会以沈家长媳的身份出入于皇宫和各府,她也是太后的筹码,我可能会不时地要与她相处,“好啊,今天既然过来给公主庆寿,自然是要放放松松的玩儿。公主的风筝准备好了吗?”她兴奋地点点头,这时候一个下人过来说烤肉准备齐了,吉时也到了。
羊肉很嫩,平池唱歌很好听,嗓子宽广细腻,尤其是她的呼麦唱得左右下人都拍手鼓掌,她喝了不少马奶酒,酒量也好,她是一位好姑娘,只可惜我终究不能与她成闺友。
她微微的有一些酒意了,便叫风筝拿过来,我看一只是做成雄鹰的样子,一只是美人样,她将那只美人样风筝递给我,“咱们去后面停车轿的坝子放,那里宽敞。”说完拉着我就跑。
果然出了后门有一片坝子空旷着,侍卫们和嬷嬷们都站在四角看我俩放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