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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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府上发生的事,不消一个时辰就传进了宫里。
加急的讯息犹如前缐奏报,畅通无阻直达御前。向皇帝奏明的章回,这辈子就没流过这么多的汗,汗水涔涔,把内外的衣裳都打溼了。
“万岁爷,馀府上有缐报,看情形不大妙。”章回惨然的声音,在殿宇里迴盪,“馀大人不尊重,和夫人起了争执,鬧得挺兇。原本伏守的人要闯进去的,可后来又没声儿了隔了会子,馀夫人传热水,哭着从屋里出来,那个&34;
皇帝今晚心神不宁,也睡不着觉,所以到了夜半子时,还在案前批阅奏疏。谁曾想忽然一个缐报送进来,像在他太阳穴上狠狠打了一拳。他愣住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笔落下来,在公文上炸开了血色的花。
早该想到了,为什么还宁愿冒险,让她回那个所谓的家!
有一种愤怒是无声的,怒到了极点,整个人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原本用以握笔的手,这刻紧握成了拳,那手背上青筋毕露,简直让人感到骇然,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把这养心殿砸个稀烂。
章回和康尔寿惶恐地对望,再站着就是对天威震怒的不尊重了。两人慌忙跪下,伏在地上叩首不止,“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可是这怒火,把他的心烧出了个好大的窟窿,非人命不能填还。
良久,他才勉强定住神,哑声道:“今晚伏守的人,一个都不要留。传令叶鸣廊,寻个合适的机会,让馀崖岸殉职吧。朕不能再让他活着了,他必须死。&34;
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恨透了馀崖岸,也恨透了他自己。
是他太自信了,自恃身份尊贵,以为馀崖岸不敢碰她。结果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会做出那等事来,可见他这个皇帝,在这位指军使眼里是毫无威信可言了。一个胆敢藐视皇权的人,还需要念及旧情留着吗
章回拿肘弯子捅捅康尔寿,康尔寿领了命,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闷头就往外冲。其实这会儿避开风头才是明智之举,安抚万岁爷的苦差事,就交给章大总管去办吧!
康尔寿跑出了遵义门,一路往南,直奔十八槐。后半夜的月亮愈发大得悽惶,千疮百孔地吊在槐树顶上,看着实在有些幹人。
御前给指挥同知传口信儿,都是避人耳目的。面上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亲信,什么事儿都由他处置,但北衙的风头日盛,手上权力过大,万岁爷是什么人呢,怎么能由着馀崖岸一手遮天,主宰那些朝廷官员的生杀。
所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鸣廊就是安插在锦衣卫中的定海神针。寻常不必同馀崖岸争锋芒,他唯的责任就是盯住上峰,紧要关头取而代之。
早前皇帝召见他,曾和他笑谈,“別怕出不了头,暂且蛰伏,将来必有风头大盛的时候。&34;
从不彻底信任任何人,这是为君者的分寸。一把刀太过锋利,就要预备合适的刀鞘,以便随时将他收刀归匣。
终于,这个时候到了,叶同知被压制多年,总算可以吐气扬眉了。
康尔寿掖着手,挨在一棵大槐树底下,打发出去的小火者报过了信儿,不消一刻钟,叶鸣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断虹桥。
康尔寿从槐树后头迈出来,看他快步往这儿来,到了跟前拱拱手,“康掌事,皇上什么示下“
这事非同小可,康尔寿日鬼弄棒槌地勾了下手指,叶鸣廊看着那胖脸一阵反胃,但还是凑过去,递上了耳朵。
康尔寿把皇帝的意思仔细交代了一遍,他怔忡片刻,立时俯首领命,道了声是。
康尔寿倒好奇,“人人不问因由“
叶鸣廊道:“皇上吩咐的差事,臣只要承办,不必问因由。“
足见这叶同知是个聪明人,有长性,守得住,知情识趣儿也懂进退,万岁爷看人,果真一看一个准。
康尔寿颔首又问:“叶人人多久能交差事“
叶呜廊道:“三日之内。“
康尔寿说好,“万岁爷等
着您的好信儿,请叶大人不要令万岁爷失望。&34;
叶呜廊说是,拱手一揖后,顺着原路折返了。
先前康尔寿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追问皇帝要杀馀崖岸的因由,这因由,他心里明白得很。馀崖岸刚从陕西回来,本不该这个时候对他下手的,前脚刚抵京,后脚杀身之祸便到了,且又明确吩咐要因公殉职,其中缘故还需要多说吗。
锦衣卫洞察整个四九城宗室及官员一切动向,皇帝见了馀夫人几次,什么时候见的,他都知道。当然,讯息自然也由他斩断,以保证不会传进馀崖岸耳朵里。但这杀心早晚是要起的,皇帝要杀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他担心的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究竟又付出了什么,才真正做到利用皇帝除掉馀崖岸。
馀崖岸死不足惜,但接下来呢,她是不是还有更大的计划,把矛头对准了那个不可能被打倒的人
叶鸣廊在案前坐了半宿,听见城里此起彼伏的鸡啼声,才知道天亮了。天亮后也思忖,要不要想法子再见见她,要不要再给她提个醒儿,也算好人做到底。
然而转念再思量,自己的一举一动何尝不在皇帝的掌控之下。有些事一直没有点破,可能并不是因为你隐瞒得好,只是对方想给你机会罢了。
试图迈出门槛的腿,还是重新收了回来,他退回案后低头整理文书,太阳一点点升高了,李镝弩和屠暮行说笑着从大门上进来,他扬声唤两位千户,把准备好的缐报交到他们手上,“前太子馀党,在宣南火神庙一带出现,共有十—人,其中一人,是漏网的詹事府府丞。“
李镝弩和屠暮行哪里知道里头门道,抚掌一笑,“来大买卖了!早前挖地三尺也找不出来的老狐狸,这回可算露尾巴了。一个人头五千两赏银,十一个是多少”李镝弩捅了捅屠暮行,“够你吃花酒,吃到八十岁了。”
两个人推操往正衙去了,边走边问左右:“给大人传口信儿了吗才到家,怕还捨不得下床呢&34;
乱哄哄一顿调侃,说笑归说笑,正事儿还是要办的,立时就打发人去了白帽衚衕。
通常这种案子,馀崖岸是必要亲自参与的,尤其现在还牵扯了房里人,他也有这份担心,唯恐让他们接上头,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昨晚上还恶狠狠地盘算过,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结果那件事一出,这会儿再来问他,他已经失忆了,全想不起来当时的狠戾了。
“让人盯着,再探。”他摆了摆手,把报信的人遣退了。
其实这个时候是不愿意出门的,昨晚的事到现在还没解决,他心里七上八下,已经难受了大半天。
迈进卧房,她在案前坐着练字,连头都不抬一下。他厚着脸皮走到她面前,又不好意思低声下气,便道:“我回头要出门办差,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了子吗“
如约道:“我没—头碰死,已经是没气性了,大人还要我给好脸子,拿我当外面的粉头了吧。&34;
馀崖岸百爪挠心,“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肯原谅我我承认自己混账,承认自己鲁莽,这样还不成吗既然嫁了我,夫妻敦伦是天理人道,我等了你三个月,是我愿意耐着性子悟热你,不表示你应当冷落我,你懂不懂“
如约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字帖,半晌才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你心知肚明。&34;
这是钻进死衚衕里,出不来了吗他撑着腰道:“所以我说自己错了,对不住你了,要打要骂都由着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不再说话了,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实在让他难受得厉害。于是硬着头皮把她拽起来,我行我素圈进了怀里,又把脸凑到她面前,“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出气,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当然,没有等来她的拳脚相加,她对他的亲近也并不显得抗拒,他的心顿时柔软了,“如约,咱们是夫妻啊,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尤其还是为着这种事儿,你不觉得可笑吗”
如约抬起眼,那眼眸沉沉,透出一股死气来,“你觉得我为受人凌辱而难过,很可笑吗“
他窒了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又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的。”自己的面子过小
,只好搬出了老夫人,“咱们这里吵鬧,讯息可传到母亲耳朵里了。她老人家可对你爱护有加,你不瞧着我,瞧着她老人家,別让她为我们操心,成不成“
这才是最可笑的话,昨晚那些动静,馀老夫人能不知道吗但她放任了,终究儿子才是至亲,她心里的亲疏,其实分得明明白白。
不过也确实没必要鬧得太难看,横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帝要是没有动作,自己还得见机行
事。
她的态度终于软化了,“过会了还要去婆母那里用饭,你什么时候出门多早晚回来“
她语气轻柔,没有疾言厉色,让他看见了日后夫妇和睦的希望。他简直喜出望外,切切道:“擦黑出城,明早就回来了。午饭恐怕来不及用,我先送你过去,让母亲看见我们好好的,她放心了,我才好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