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复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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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的，还是坏的？

曾经，郝白和二胖等一干酒肉朋友在酒酣耳热、酒足饭饱、酒精上头的时候，也曾讨论过这种形而上、缥缈虚无的问题。当时，郝白血管里的酒精和血液的比例基本达到了1:1，已经游走在断片儿的边缘，说了这样一番话：评论酒是好还是坏，就和说人是性善还是性恶一样，是一个高级的哲学问题，所以如果我说的高级了，怕你听不懂，考虑到你喜欢打打杀杀，那么我就举例说明——酒，和刀剑一样，拿在好人手里就是好的，除暴安良，斩妖降魔；拿在坏人手里就是坏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说罢，郝白就醉如死狗、人事不知了。所以他也并不记得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辩证唯物主义教导我们，要坚持对立统一的观点看待一切事物和问题。万事万物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好坏相互联结、相互作用、相互转换，就像很多美剧的角色一样，坏人可能变好，好人可能变坏，人物和事物一样处在永恒运动的变化之中。

此时，酒发挥的好坏作用也是一分为二。第一重天战罢，悲喜两重天。完成挑战的男男女女大呼：“好酒，真他娘过瘾！”出师不利的男男女女大骂：“这是什么破酒！”一个哥们儿骂完还嫌不过瘾，继续补充：“太难喝了，特么比马尿都难喝！”刚才怒赞好酒的男男女女不干了，纷纷怒骂。黑大汉粗中有细，抓住对方的逻辑漏洞，大笑反诘：“这么说你喝过马尿啊？”

那个哥们儿被黑大汉一骂，脸在新交女朋友面前掉了一地，也不干了，心说老子白天在单位当狗也就算了，到了晚上来到酒吧放松还要窝窝囊囊当狗，那就太狗了，不行，坚决不能当！只见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人冲了出来，跳到台上，抢过胖胖的胖子的麦克风，指着台下大骂：“是哪个马尿喝多了，敢骂你小爷我？”

黑大汉怀抱娇娘，英雄做足，岂甘示弱。二话不说，双手分开人群，也跳上舞台，黑大汉不用麦克风，声如洪钟，比麦克风还麦克风。自称“小爷”的哥们儿看到黑大汉砂锅大的拳头，一身的横肉，一看就是练家子，顿觉后悔，心知如果此时服软，必成全场笑柄，新交的女朋友一气之下也会另寻新欢，挨打事小，丢人事大，宁可挨打，不能认怂，大丈夫宁折不弯，于是硬着头皮硬杵在台上。

胖胖的胖子笑嘻嘻地站在两人中间，先夸赞黑大汉的肌肉有型，再称赞“小爷”见多识广。台下众人一愣，心说你赞黑大汉我们明白，赞“小爷”是从哪说起。胖胖的胖子继续说，我们华夏大地地大物博，确实有一种传统的中草药酒就叫做“马尿酒”，鄙人不才，有幸喝过，的确味道独特，既有药味儿，也有尿味儿。黑大汉哈哈一笑，说看来兄弟你也喝过尿啊。胖胖的胖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了一个笑话——，说，四个哥们儿在一起聊天，其中a问，你们谁给女朋友舔过？b说，我想，但我女朋友不想；c说，我女朋友想，但我不想；最后一人说，谁闲不拉唧舔那玩意儿啊，咸不拉唧的。

这样一个冷笑话，让全场热了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氛围里，男男女女们肆无忌惮地笑了，有大笑、暗笑、傻笑、淫笑等若干种不同的笑，组成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众生相。胖胖的胖子犹如一个武林高手，用看似随意的一招轻轻化解了黑大汉和“小爷”的冲突，二人各自笑着退回到台下。

郝白自言自语说道：“这个肥仔，简直判若两人啊！”小黄听到问什么意思，郝白说，这个胖子，是我们文宁的。小黄说，这就对了。郝白问，什么对了？小黄说，原平市的人都说，文宁县盛产三样东西，分别是煤、铁、流氓。

郝白哈哈一笑，说，这么说的话，说明胖子刚才讲的笑话你听懂了。小黄脸一红，说，我们学医的，什么没见过。然后赶紧把话题转回来，问郝白是不是认识这个胖子。郝白说，认识——这个胖胖的胖子，就是文宁县创业大厦的物业经理——费经理。小黄明白了，说怪不得刚才在那么激烈的竞争中人家放我们进来，原来是熟人。郝白说，在我们的社会里行走江湖，离不开五大神器，刚才争夺入场券的时候，分别有人用了权力、金钱、武力、道德绑架，剩下给我们的，就只剩一样了——关系。五大神器，任选其一，斩将夺旗，无往不利。小黄想了想，说不对，还有一样。

“还有一样？”

“肉体。”

小黄平静地说出这个词，就像从医学院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液体中捞出一个标本那样平静。然后她补充说明，和上述五大神器相比，肉体更有优势性。比如权力，权力的获取，需要家族的积累或者个人的努力，但不论是家里给的还是自己挣来的，都需要漫长过程才能得到权力，而肉体则不同，肉体是天生的，不用费力；比如金钱，首先金钱的获取需要付出超常的付出，而且用金钱的武器就需要真的花钱，而肉体则不同，看似是付出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比如武力，按照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则，打人的同时自己也疼，而且打人的成本太高，轻则赔钱，重则坐牢，所以现在武力的作用基本相当于核武器，只能起威慑作用，吓唬吓唬人而已，而肉体则不同，不仅不伤害对方，而且还能满足对方；比如道德绑架，道德绑架的基础是首先得有能够站上足以绑架对方的道德制高点，但是这一点往往很难轻易做到，可遇而不可求，肉体就不一样啦，随时随地都可以。

郝白调侃小黄，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县里盛产煤、铁、流氓，我看你也是文宁特产。

二人嘀嘀咕咕的功夫，费经理在台上继续造势暖场，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表示刚才的笑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人真事。说着让dj把刚才的讲的笑话打到了大屏幕上，abcd都在上面，然后伸手一指身旁顶盔掼甲、各执宝器的“四大天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这四个帅哥，哈哈哈哈！

在五色灯光的照耀之下，四大天王的脸色分别呈现出红、黄、绿、蓝等不同颜色，交相辉映，色彩斑斓，异口同声高喊：“我是a！我是a！”台下的男男女女们个个兴奋，开始对号入座，热情奔放的女生冲着台上大喊调侃：“谁是b？跟姐走！”“大胆说出来，承认不丢人！”那个红毛男举着手嚎叫：“谁是c,谁是c？咱俩情况一样，同病相怜啊！”绿毛女反应过来，怒捶红毛男：“这么多人，瞎说什么！再乱讲，想你想下次老娘给你咬下来！？”绿毛女的仓促掩饰，无意中暴露了更多。费经理在台上听到，接住话题，延伸调侃：“这位美女，你说的和我们说的可不一回事啊！怎么说呢，主体不一样啊！哈哈哈！”

此时的酒吧，好像是水烧开的茶壶，沸腾滚烫，热气蒸腾。距离“第一重天”五瓶啤酒下肚已经有十几分钟，精酿啤酒的威力开始显现。郝白看着台上的“四大天王”，忽然想起了创业大厦专班草创时毛刺、板寸、黄毛、莫西干四个兄弟。

费经理言归正传，说在“第二重天”开始之前，先回过头来介绍一下“第一重天”。“第一重天”我们喝的是精酿啤酒，名字叫做“真理”，这一关的正式名称，叫做“大地的馈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我们周边四市特别是原平市，是全国闻名的优质小麦主产区，“真理”就是用本地小麦酿造的。据说在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原平先民们就用亲自培植的小麦酿造出了世界上最早的啤酒，就这样一代一代造酒喝酒三千多年，在武王伐纣时喝的脸红脖粗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稀里糊涂参加了牧野之战，并且因为酒后作战激发血性冲锋陷阵不知疼痛而勇冠三军，一举成为了从龙灭商的功勋部落，当时连祖祖辈辈爱好种地打粮食的老姬家都震惊了，心说真是没想到啊，咱们就只知道种粮食吃，看看人家部落用粮食酿造的酒多好喝！后来更没想到的是，原来给纣王送酒供货的也是这个部落，纣王主要是因为沉湎酒色亡的国，从这个角度来说咱们部落对周天下有二分之一的功劳。但周公看问题的角度和咱们不一样，周公说这可不行，喝酒误事啊，就专门在《尚书》里强调要戒酒，并且捣毁了酒窖，灭口了酒匠，后来原平的酿酒传统就断了。不过还是有少数的漏网之鱼——就是个别没有被灭口的酒匠，偷偷私藏酿酒秘技，赓续血脉，延续文明。直到近些年，咱们挖掘传统文化，才终于又把这个事儿给刨出来，所以就有了这款酒——“真理”，当时起这个名字也是政府多次研究的结果，意思呢主要有两层：第一层意思是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句话也是一语双关，既是向舍生忘死保存造酒秘技的少数原平先民的致敬，又是借着引用伟大导师列宁的名言让这款酒带上一点唯物主义的革命色彩，第二层意思是真理是不会被扼杀的、埋没的，真理是毁不掉的，不论遭受怎么样的压制和打击，一旦风云际会就会重见天日，并且在坚强的领导下发扬光大。听到这里，红毛男点头称是表示认同，说真理就像是老鼠和苍蝇，是怎么消灭也消灭不了的。

费经理介绍完“第一重天”，开始进一步深入地讲解游戏规则。经过虎皮裙们的认真统计，现场共有二十五对挑战者和护法没有完成挑战，费经理告诉他们不要慌不要忙，有三种路可以选择：一是服输退赛，直接离场即可；二是等待复活，到休息区稍安勿躁；三是直接复活，重新购买二百元的门票。

毫无疑问，众人纷纷选择了直接复活。费经理扫视全场，宣布进入“第二重天”。

一声令下，虎皮裙们倩影晃动，游走布酒。郝白感慨，自己曾经改过杜工部的名句“好腿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以为好腿如好菜，应季的时节才出现，其实不然，只要环境到位，好腿随时发生——就好像温室大棚里的蔬菜一样。然后看了看上酒的份数，完全是足额准备，心说原来酒吧已经提前算好了肯定无人退赛。不过这次的酒没那么多，只有两杯鸡尾酒模样的酒，一杯红色，一杯蓝色。

这次费经理先作介绍。他又扫视了一下全场说，这两杯酒，一杯叫“历史的天空”，一杯叫“三月的尼罗河”，请每对参赛选手们一人一杯。本局时间两分钟，计时开始。

郝白请小黄先选，心说就这样两杯酒，一口就闷了，也永不了两分钟啊。小黄说，“历史的天空”听着有些沉重，我还是来“三月的尼罗河”吧。说着端起了红色的酒杯，表示这么浑浊的酒，应该改名字叫赤水河。郝白说，你没见过我们文宁山区流下来的楚河水，楚河发情的时候，奔涌而下，就是这种颜色。

说到奔涌浑浊的楚河，郝白忽然想起了刘校长、老秋、三猴儿、顾大娘、老唐等等山河故人，一时神回楚鹿乡、梦游明珠岭。郝白抓起蓝色的酒杯，心中慨叹，历史的天空，和现实的天空、未来的天空一样，都是这样的湛蓝，果然“天不为一物枉其时”，而人事代谢，如车轮滚滚向前，最终成为历史。想罢，郝白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忽觉不对。这杯鸡尾酒里加了芥末！郝白猛感鼻酸眼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个半死，在剧烈咳嗽、眼冒金星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老秋的公交车，车里坐满了山河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