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孝忠(1/1)

首发：~第八十九章孝忠

永乐元年，正月初五。

凌晨的天还黑着呢，坤宁宫就已经灯火通明，事实上，这一夜，灯火彻夜未熄。

李允熥打了个哈欠，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快早上六点了，觉得有点饿，正要嘱咐常宽去取些早点来，却想起常宽虽然最终没被杖责一百，也没被赶走，但也杖责二十，现在还趴着呢。

左右看了几眼，李允熥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徐氏入主宫城以来，向来以和善待下，施恩颇多，坤宁宫内的气氛一向不错，但今日却俨然肃穆，宫人都一脸的紧张。

徐氏坐在正厅内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自从道衍和善私下用婉转的口吻告知内情后就一直这样了。

李允熥隐隐猜到了，心里有着古怪的触感，一方面他警惕于道衍和尚一直派秘谍盯着常宽，不然无法解释这件事，另一方面他诧异于道衍和尚向徐氏说出实情。

按道理来说，不管是现任燕王李高炽，还是赵王李高煦，都是原燕王府一脉，而道衍和尚身为当年李棣的第一谋主，怎么着也应该有所偏向啊……绝不可能偏向自己这一边。

李允熥最大的优点就是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凭着感觉走……嗯，前世他演戏碰到瓶颈，就是跟着感觉走，很多老前辈的评价是，很有灵气啊。

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徐氏，李允熥在心里反复思索之前两人那番对话，四婶会让我掌权？

有可能吗？

即使四婶愿意，李高炽会怎么想？

还有李高煦、徐辉祖、徐王、衡王……

而此时此刻的徐氏，心里在想的是也是道衍，她现在可以确定，道衍和尚是真的愿意支持自己，愿意支持陛下掌权……否则不会将这件事告知自己。

只是徐氏不知道的是，她选择李允熥，很大程度在于试图保全三个儿子，而道衍和尚不同。

一个因为不甘心，隐忍数十年而掀起长达五年，丧命数以十万计的黑衣宰相，会在乎那些吗？

道衍和尚之所以选择李允熥，一为李棣横遭不测，国失雄主，以至于蒙古复侵，生灵涂炭，二为自己后世的名声计，他不想做晁错，但也不想做秦桧。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坤宁宫上下依旧一片寂静，宫人原地肃立，偶有走动也轻手轻脚不敢出声，之前一个宫女喧哗而被皇后徐妙锦下令杖责，要不是陛下劝解，只怕性命不保。

这个时候，外界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正月初五是徐氏的生辰，命妇均会入宫贺寿，但却被拦在了宫外，无人能够入内。

李棣被炸得尸骨无存之后，徐辉祖、李高炽、李高煦三方相持不下，共推李允熥登基为帝，徐氏得以入主坤宁宫，垂帘听政，之后改制文渊阁议事，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徐氏，才是真正的朝中主宰者。

李高炽笼络文官，李高煦掌控兵权，但他们都是徐氏的亲生儿子，母子母子，这层关系在没有大乱之前，足以压制。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拒命妇入宫贺寿，这如何不让人心生疑窦？

宫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徐辉祖、徐增寿这对兄弟的妻子，也就是徐氏的弟妹都没能入内，稍后李高炽、李高煦的妻子……徐氏的儿媳都被拒绝入宫。

赶来的李高炽、李高煦两人对视了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猜忌……旋即就确定，不是对方捣的鬼。

“拜见燕王殿下，拜见赵王殿下。”执掌宫禁的张辅上前行礼，低声道：“太妃令二位殿下入宫。”

李高煦性情急躁，抢先问道：“母亲如何？”

“太妃安居坤宁宫内。”张辅一板一眼的回答。

李高炽琢磨了下才开口，“是母亲下令……不许命妇入宫？”

张辅犹豫了下才低声回道：“道衍大师自坤宁宫出，至宫门处下令。”

“大师？”

“大师？”

李高炽、李高煦兄弟都大为惊讶，他们并不觉得道衍和尚下令有什么不应该的，入住宫中，本就有着这方面的意思……但他们也知道，一般情况下，道衍和尚是不会管闲事的。

有一定可以确定，今日或者昨夜，宫内必有事发。

李高炽低声问：“陛下何在？”

李高煦也紧紧盯着张辅，这是个关键问题……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李允熥还在，或者说还在控制中，就不会出大问题。

“陛下、皇后均在坤宁宫。”张辅不想再说什么，侧身道：“两位殿下，宫内外一应均无虞。”

张辅毕竟执掌宫禁，虽然不能入后宫，但总能发现一些端倪，他心里也有些焦急，因为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地点是在妹妹所在的瑞霞宫。

兄弟俩一路往里走，李高煦不耐烦兄长的速度……没辙啊，李高炽又肥又胖，而且腿脚还不太好，走起路来很慢，这也是李高煦觉得应该自己上位的一个原因。

越往里走，两人越是放松，至少那些眼熟的宫人都还在，看模样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

但等进了坤宁宫，两人都脸色一变，太监宫女都垂手肃立，神色紧张，无一丝一毫贺寿的气氛和装饰，远远就看见母亲徐氏端坐在正厅内。

“孩儿拜见母亲。”

“孩儿拜见母亲。”

徐氏一声不吭，冷冰冰的视线打量着两个儿子，和往日不同，视线主要在长子李高炽身上打转。

李高炽有些紧张，笑着说：“陛下倒是来得早。”

李允熥抓住一旁摁耐不住脾气的徐妙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乾清宫离这儿就几步路嘛，倒是六哥辛苦了。”

徐氏插口道：“陛下乃天下之主，臣子觐见，不行礼仪，当治罪。”

李高炽呆了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困难的准备跪下叩见……李允熥一把扶起来，苦笑道：“几百年前就说了，除了奉天殿早朝之外，均不许大礼相见。”

“自家人见礼嘛……难道六哥要怪责小弟未先行礼？”

“陛下暂且安坐。”徐氏不客气的打断道：“今日之事，陛下亦有罪责，只是身为天下之主……”

这时候，徐妙锦插嘴道：“大姐亦是长辈，如何不能责罚……陛下难道还要反抗吗？”

李允熥嘴角抽了抽，缩着脑袋坐回去了。

徐氏缓缓起身，“天下万道，均难脱礼。”

“诸礼之中，以孝为先，以忠为先。”

“此言可有谬误？”

李高炽、李高煦对视了眼，都道：“母亲说的是，自古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天下万民不孝亦不忠，若孝必然忠。”

徐氏一拍桌案，“跪下！”

李允熥、徐妙锦夫妇都看向了李高炽……这位纹丝不动。

耳边传来噗通声音，李允熥摸了摸鼻子，好悬笑场……李高煦果断的噗通跪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