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战之殇(2/2)

首发：~第五百四十五章 战之殇

秦雷倚着那面牛皮鼓，安静地坐在大车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但他的双目定定望着横尸遍野的战场，显然是醒着的。

但沈青不知他有那么高的悟性，还是在喋喋不休道：“少说也得各有百万吧？”

这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无影无踪，倒把天上的浮云吹散，露出了满天的繁星。

秦国骑兵纷纷勒住马缰，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连成片的火把、旌旗，也有人迅速通报队伍后面的几位将军。

齐军刚要愤怒的聒噪，却见百胜公一抬手，十多万人便重新安静下来。“不错，这一阵是你们赢了……”只听赵无咎不疾不徐道：“老夫要恭喜你们！”

“因为骑兵部队全部出动了，只能通过收殓遗体估计，所以无法拿出准确的数据。”沈青小声道。

“前面有多少人？”赵无咎换个问法道。

溃逃至野猪岭的齐军一看到那面战旗，还有旗下挺立的老者，噤若寒蝉的心，便奇迹般的镇静下来……

“你刚才要报什么来着？”秦雷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出声问道。

看一眼伏在马背上喘息的兵士们，秦雳沉声道：“二位怎么看？”虽然贵为大殿下，但他对另外两军的代表，还是保持着必要的尊敬。

李龙撇撇嘴道：“狗急了还跳墙呢。”

“您要属下把珍贵的药品资源优先用于重伤号，要我们全力救治那些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甚至不可能活下去的人，就是……”虽然一肚子意见，但他还是顶不住王爷那吃人的目光，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也没把“感情用事”四个字说出来。

若是“痛打落水狗”这种轻松过瘾的追击，当然一切不成问题。却着实没有能力再打一场硬仗苦仗了。

世事果然难以捉摸，前日里老赵被秦雨田的地雷阵震得鼻血直流，那便是内腑受伤出血的表现。那伤初时极轻，老赵这种死要面子的家伙，定然不会看大夫。但那淤血不会自动消散，指不定何时，便会转移入脑，把个老赵变成植物人。

“能安然脱身就不错了，还要求啥呀？”赵无咎心中苦笑道：“一群雀蒙眼！”

“公爷醒了……”周围人终于听到了。大车戛然停止，众人惊喜莫名的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安，仿佛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

“孤怎么着感情用事了？”

……

“那我们倒要谢谢……百……胜……公……爷了。”皇甫战文把“百胜公”三个字咬的极重，显然是在刻意羞辱赵无咎。

沈青赶紧双膝跪下，把头埋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借着通明的火光，几人能清晰地看到那面雄狮旗帜，还有大旗下的金甲老者。

不理会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赵无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道旁土坡上走去。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依然用宝剑拄地，艰难的向上走着。

“大概的阵亡人数。”

咽口吐沫，他又蚊鸣道：“这其中有一半再也站不起来的，您看是不是……”

秦雷被说的十分郁闷道：“那些人不都是爱兵如子吗？我记着书上说太祖还为伤病吸过脓呢……”

见两人干脆利索的表了态，秦雳点点头道：“百胜公要拼老命了，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这黑灯瞎火的，自己这边又筋疲力尽，若是强攻的话，战果还未可知呢。

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皇甫战文几个十分不爽，李龙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公爷的脸皮到是厚啊，输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赵无咎全当那些人是在放屁，他自家事自家知，这些残兵败将溃逃数十里，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修整个十天半个月，是休想恢复战力了！

“怎么扯到志向上了？”秦雷继续摇头道：“我已经永远不能回头，这你不用担心。”

一番话便把齐军失落的信心重新捡了回来……是呀，这次秦国撞了大运，这才侥幸胜了一把，若是下次还能撞大运，那也不要打仗了，俺们直接抹脖子算了。

“你说的不错，老夫就是脸皮厚。”赵无咎哈哈一笑道：“想要老夫服气，就凭真本事击败我一次！转告你们家王爷，今日之仇，老夫定然百倍奉还，希望下次他还会这么好运！”说着一挥手道：“不送了！”

牧野原战场上，大战已经平息、狂风也已经平息。

秦雷哑口无言。

所有人、包括齐国皇帝也这样认为，只要有这面旗在、有赵无咎在，齐国就永远是当世最强的！如果没有了这面旗、没有了赵无咎呢……没人敢进行这种设想。

这面战旗、这位老者已经为原本孱弱的齐国，遮风挡雨三十年了。三十年间帝位传了三代、丞相换了四任，不变的只有这面迎风招展的大旗，这位百战百胜的老者……他早已化身为齐人心中的守护神，其地位甚至超越了齐国皇帝！

“属下请问王爷，以我大秦的国力，能在连年征战之余，还养着这二百万吗？”

沈青面色惨白，汗珠子也下来了，虽然不敢反驳，但那紧紧抿起的嘴角，却透露了他心中的倔强。

一旦把问题归咎于老天爷，官兵们心里便轻松多了，还有人叫嚣着要与秦军再战一场，看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深深的叹口气，秦雷看一眼天上悬着的孤月，这才转头望向沈青道：“是孤王矫情了，我们议正事儿吧。”

……

……

既然意见一致，三人便要收拢队伍，准备撤退。

“王爷，我军大概的阵亡人数出来了。”沈青轻声道，他的部队损失最重，也就没有参加追击，而是留下来指挥民夫打扫战场、掩埋尸首、救治伤员。

却听着对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老夫是赵无咎，请大秦成亲王殿下出来说话。”

逃过来的兵士都被引到了火把后面，人数越聚越多。也许是置身于人群之中、也许是看到坡顶那如山挺立的身影，官兵们因为战败而产生的恐惧逐渐消失，神智也也逐渐清醒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追兵才到。

秦雳便在皇甫战文和李龙的陪伴下，催马赶到前方。

边上的将领纷纷劝阻，却被他杀人的目光吓住，一动都不敢动。有人上来要扶他，也被他狠狠地推开。

“古人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将军想要成功，尚且需要万人牺牲；而要达成王爷结束乱世、一统三国的梦想，又该需要多少兵力，该多少人牺牲呢？”

“穷寇勿追啊……”皇甫战文轻叹一声道。

一静下来，他便清晰地听到伤者在痛苦的呻|吟、兵士们在轻声安慰，民夫们在为死难的将士哭泣……

秦雷却不依不饶，伸手把自己的心腹爱将拖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记住，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任何一个伤员，不管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都要全力救治，要是谁敢敷衍了事，甚至……甚至还想着补刀的，孤王就把他先补了！！”说到最后，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咆哮起来，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不知道沈大人怎会触到王爷的逆鳞。

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秦雷松开手，缓缓摇头道：“你怎能如此冷血呢？那些人都是我们生死相托的兄弟，照顾他们是我们的义务啊！”

几人交换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实指望着能借此天赐良机，将齐军主力一网打尽，这才不顾疲劳伤痛，率军星夜追杀。但几人都是带兵多年的将领，自然清楚部下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