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编:汉代儒学
贪即情之表现;仁即性之表现也。
【注】 董仲舒所谓性,似有广狭二义。就其广义言,则“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性者,质也”。(《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六)依此义,则情亦系人之“生之自然之资”,亦在人之“质”中。故曰:“天地之所生谓之性情,性情相与为一瞑,情亦性也。”(《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就其狭义言,则性与情对,为人“质”中之阳;情与性对,为人“质”中之阴。《说文》云:“情,天之阴气有欲者;性,人之阳气性善者也。”《论衡·本性》篇:“仲舒览孙孟之书,作情性之说,曰:‘天之大经,一阴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阴。阴气鄙,阳气仁。曰性善者,是见其阳也;谓恶者,是见其阴者也。’”(《论衡》卷三,《四部丛刊》本,页十七)此皆就董仲舒所谓性之狭义言也。为避免混乱起见,下文以董仲舒所谓“质”,替代其所谓广义之性。
因人之“质”中有性有情,有贪有仁,故未可谓其为善。董仲舒曰:
谓性已善,奈其情何?(《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
此性字系指人之质而言。又曰:
善如米,性如禾。禾虽出米,而禾未可谓米也。性虽出善,而性未可谓善也。米与善,人之继天而成于外也,非在天所为之内也。天所为有所至而止,止之内谓之天;止之外谓之王教。王教在性外,而性不得不遂。故曰:性有善质,而未能为善也。岂敢美辞,其实然也。天之所为,止于茧麻与禾。以麻为布,以茧为丝,以米为饭,(苏舆曰:“当作以禾为米。”)以性为善,此皆圣人所继天而进也,非情性质朴之能至也。(《实性》,《繁露》卷十页十九)
此性字亦系指人之质言。人之质中有与情相对之性,故其中实有善;但其中亦有与性相对之情,故不能本来即善。须加以人力,以性禁情,方可使人为善人。董仲舒曰:
栣众恶于内,弗使得发于外者,心也。故心之为名栣也。……天有阴阳禁;身有情欲栣;与天道一也。是以阴之行不得干春夏,而月之魄常厌于日光,乍全乍伤。天之禁阴如此,安得不损其欲而辍其情,以应天。天所禁而身禁之,故曰身犹天也。禁天所禁,非禁天也。必知天性,不乘于教,终不能栣(苏舆云:天性二字疑情欲之误。天性不当言栣)。(《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七至九)
以性禁情为教,教乃“人之继天”,而亦即人之所以法天也。
董仲舒之性说,按一方面说,为调和孟荀。按又一方面说,则董仲舒亦谓人之质中本有善端,故其说实与孟子性善之说不悖;不过董仲舒以为若性中仅有善端,则不能谓之为善。故曰:
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质,尚安非善?应之曰:非也。茧有丝,而茧非丝也。卵有雏,而卵非雏也。比类率然,有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经,(苏舆云:“或云,六当为大。”)言性者不当异。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则所谓善者,各异意也。性有善端,动之爱父母,(苏舆曰:“动疑作童。”)善于禽兽,则谓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观之,圣人之所谓善,未易当也。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夫善于禽兽之未得为善也,犹知于草木而不得名知。……质于禽兽之性,则万民之性善矣。质于人道之善,则民性弗及也。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者许之,圣人之所谓善者弗许。吾质之命性者异孟子。孟子下质于禽兽之所为,故曰性已善。吾上质于圣人之所为,故谓性未善。善过性,圣人过善。(《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四至十五)
然此特指普通人之“质”言之耳。人亦有生而即不止仅有善端者,亦有生而即几无善端者,孔子所谓上智与下愚是也。董仲舒曰:
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一)
又曰:
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能为雏;茧待缲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待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善,教训之所然也,非质朴之所能至也。(《实性》,《繁露》卷十页十九至二十)
董仲舒之论性,盖就孔、孟、荀之说而融合之。
五、个人伦理与社会伦理
欲发展人质中之善端,使之成为完全之善,则须实行诸德。其关于个人伦理者,则仁义最为重要。董仲舒曰:
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竹林》,《繁露》卷二页十一)
至于所谓仁义之意义,董仲舒云:
《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仁安人,以义正我。故仁之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言名以别矣。仁之于人,义之与我者,不可不察也。众人不察,乃反以仁自裕,而以义设人。诡其处而逆其理,鲜不乱矣。是故人莫欲乱而大抵常乱,凡以谙于人我之分,而不省仁义之所在也。是故《春秋》为仁义法。仁之法在爱人,不在爱我;义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虽能正人,弗予为义。人不被其爱,虽厚自爱,不予为仁。……远而愈贤,近而愈不肖者,爱也。故王者爱及四夷,霸者爱及诸侯,安者爱及封内,危者爱及旁侧,亡者爱及独身。……故曰:仁者爱人,不在爱我;此其法也。……义与仁殊。仁谓往,义谓来。仁大远,义大近。爱在人谓之仁,义在我谓之义。(苏舆曰:“上义字疑作宜。”)仁主人,义主我也。故曰仁者人也,义者我也,此之谓也。(《仁义法》,《繁露》卷八页十六至二十)
仁义之外,又须有智之德。董仲舒曰:
莫近于仁,莫急于智。……仁而不智,则爱而不别也。智而不仁,则知而不为也。故仁者所以爱人类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何谓之智?先言而后当,凡人欲舍行为,皆以其智先规而后为之。……智者见祸福远,其知利害蚤。物动而知其化,事兴而知其归,见始而知其终。……其言寡而足,约而喻,简而达,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损。其动中伦,其言当务,如是者谓之智。(《必仁且智》,《繁露》卷八页二十二至二十四)
董仲舒盖以仁义智为人所必具之德,犹中庸之以智仁勇为人之达德也。
【注】 诸德对于人之心理、生理,及其他方面之关系,《白虎通义》更有详说。《白虎通义》曰:“性情者,何谓也?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情者,静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禀六气以生者也。……五性者何?谓仁义礼智信也。仁者,不忍也,施生爱人也。义者,宜也,断决得中也。礼者,履也,履道成文也。智者,知也,独见前闻,不惑于事,见微知著也。信者,诚也,专一不移也。故人生而应八卦之体,得五气以为常,仁义礼智信也。六情者,何谓也?喜、怒、哀、乐、爱、恶谓六情,所以扶成五性。性所以五,情所以六,何?人本含六律五行之气而生,故内有五藏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也。……五藏者,何也?谓肝、心、肺、肾、脾也。……五藏:肝仁,肺义,心礼,肾智,脾信也。肝所以仁者何?肝,木之精也。仁者好生。东方者,阳也,万物始生。故肝象木,色青而有枝叶。……肺所以义者何?肺者金之精。义者断决。西方亦金,杀成万物也。故肺象金,色白也。……心所以为礼何?心,火之精也。南方尊阳在上,卑阴在下,礼有尊卑。故心象火色赤而锐也。……肾所以智何?肾者,水之精。智者进止无所疑惑,水亦进而不惑。北方水,故肾色黑。水阴,故肾双。……脾所以信何?脾者,土之精也。土尚任养万物为之象,生物无所私,信之至也。故脾象土,色黄也。……六府者,何谓也?谓大肠、小肠、胃、膀胱、三焦、胆也。府者,谓五藏宫府也。故《礼运》记曰:‘六情者,所以扶成五性也。’……喜在西方,怒在东方,好在北方,恶在南方,哀在下,乐在上。何以?西方万物之成,故喜。东方万物之生,故怒。北方阳气始施,故好。南方阴气始起,故恶。上多乐,下多哀也。”(《性情》,《白虎通义》卷八页二十三至二十八)依“天人合一”之观点,诸德固应有此诸根据也。
对于社会伦理,董仲舒有三纲五纪之说。(见《深察名号》篇)所谓三纲者,董仲舒曰:
凡物必有合。合必有上,必有下,必有左,必有右,必有前,必有后,必有表,必有里。有美必有恶,有顺必有逆,有喜必有怒,有寒必有暑,有昼必有夜,此皆其合也。阴者,阳之合。妻者,夫之合。子者,父之合。臣者,君之合。物莫无合,而合各有阴阳。……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阴阳之道。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仁义制度之数,尽取之天。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阳为夫而生之,阴为妇而助之。春为父而生之,夏为子而养之,秋为死而棺之,冬为痛而丧之。(苏舆云:“二语疑衍。”)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基义》,《繁露》卷十二页八至十)
此于儒家所说人伦之中,特别提出三伦为纲。而“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之说,在中国社会伦理上,尤有势力。依向来之传统的见解,批评人物,多注意于其“忠孝大节”;若大节有亏,则其余皆不足观。至于批评妇人,则只多注意于贞节问题,即其对于夫妇一伦之行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苟一失节,则一切皆不足论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于是臣、子、妻,即成为君、父、夫,之附属品。此点,在形上学中亦立有根据。董仲舒以为“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阴阳之道”。《白虎通义》亦然。盖儒家本以当时君臣、男女、父子之关系,类推以说阴阳之关系;及阴阳之关系如彼所说,而当时君臣,男女,父子之关系,乃更见其合理矣。
【注】 所谓五纪,董仲舒未详说。《白虎通义》对于三纲更有发挥;又改五纪为六纪。《白虎通义》云:“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含文嘉》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又曰:‘敬诸父兄,六纪道行。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怀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为化。若罗网之有纪纲,而万目张也。《诗》云:‘亹亹文王,纲纪四方。’君臣父子夫妇,六人也。所称三纲何?一阴一阳谓之道。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柔相配,故六人为三纲。”(《三纲六纪》,《白虎通义》卷八页十八)《白虎通义》更引申以为社会上一切制度,皆取法于五行。《白虎通义》曰:“父死子继何法?法木终火王也。兄死弟及何法,夏之承春也。善善及子孙何法?春生待夏复长也。恶恶止其身何法?法秋煞不待冬。主幼臣摄政何法?法土用事于季孟之间也。子复仇何法?法土胜水,水胜火也。子顺父,妻顺夫,臣顺君,何法?法地顺天也。男不离父母何法?法火不离木也。女离父母何法?法水流去金也。娶妻亲迎何法?法日入阳下阴也。……”(《五行》,《白虎通义》卷四页四十二)所说尚多,不详引。
人必依此等伦理的规律而行,方可尽人之性,而真为人。董仲舒曰:
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栏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礼。乐循礼,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董仲舒传》,《前汉书》卷五十六页十六)
人若无伦常道德,则即不能异于群生而与禽兽无别矣。
六、政治哲学与社会哲学
唯因人之性未能全善,故需王以治之。董仲舒曰:
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于天,而退受成性之教于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三)
王者受天之命,法天以治人,其地位甚高,其责任甚大。董仲舒曰:
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与人也。而连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是故王者唯天之施,施其时而成之,(苏舆曰:“疑脱二字,施疑作法。”)法其命而循之诸人,法其数而以起事,治其道而以出法,(苏舆曰:“疑当作法其道而以出治。”)治其志而归之于仁。(苏舆曰:“治疑作法。”)(《王道通三》,《繁露》卷十一页九)
“王者惟天之法。”“法其时而成之”者,董仲舒曰:
然而王之好恶喜怒,乃天之春夏秋冬也。其俱暖清寒暑,而以变化成功也。天出此物者,(苏舆曰:“物疑作四。”)时则岁美,不时则岁恶。人主出此四者,义则世治,不义则世乱。是故治世与美岁同数,乱世与恶岁同数,以此见人理之副天道也。……人主立于生杀之位,与天共持变化之势。物莫不应天化。天地之化如四时。所好之风出,则为暖气而有生于俗。所恶之风出,则为清气而有杀于俗。喜则为暑气而有养长也,怒则为寒气而有闭塞也。人主以好恶喜怒变习俗,而天以暖清寒暑化草木。喜怒时而当则岁美,不时而妄则岁恶,天地人主一也。(《王道通三》,《繁露》卷十一页十至十二)
又曰:
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养,秋清以杀,冬寒以藏。暖暑清寒,异气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岁也。圣人副天之所行以为政,故以庆副暖而当春,以赏副暑而当夏,以罚副清而当秋,以刑副寒而当冬。庆赏罚刑,异事而同功,皆王者之所以成德也。庆赏罚刑,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也,如合符。故曰,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四时之副》,《繁露》卷十三页一)
人主之喜怒哀乐,庆赏刑罚,以四时为法;若皆得其宜,则“世治”矣。
“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法其命而循之诸人”,当即“施成性之教”,“继天”以“成”人之善也。董仲舒曰:
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制度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董仲舒传》,《前汉书》卷五十六页十六)
此王者“承天意”以教人之事也。
“法其数而以起事者”,董仲舒曰:
王者制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人,而列臣备矣。吾闻圣王所取仪金天之大经,(俞云:“金字乃法字之误。”)三起而成,四转而终。官制亦然者,此其仪与?三人而为一选,仪于三月而为一时也。四选而止,仪于四时而终也。三公者,王之所以自持也。天以三成之;王以三自持。立成数以为植,而四重之,其可以无失矣。备天数以参事,治谨于道之意也。……一阳而三春,非自三之时与?而天四重之,其数同矣。天有四时,时三月。王有四选,选三臣。是故有孟、有仲、有季,一时之情也。有上、有下、有中,一选之情也。三臣而为一选,四选而止,人情尽矣。人之材固有四选,如天之时固有四变也。圣人为一选君子为一选,善人为一选,正人为一选。由此而下者,不足选也。四选之中,各有节也。是故天选四堤十二而人变尽矣。(苏舆云:“疑当云:天选四时,终十二,而天变尽矣。”)尽人之变合之天,唯圣人者能之。所以立王事也。……故一岁之中有四时,一时之中有三长,天之节也。人生于天,而体天之节,故亦有大小厚薄之变,人之气也。先王因人之气而分其变,以为四选。是故三公之位,圣人之选也。三卿之位,君子之选也。三大夫之位,善人之选也。三士之位,正直之选也。分人之变,以为四选,选立三臣。如天之分岁之变以为四时,时有三节也。天以四时之选,与十二节相和而成岁。王以四位之选,与十二臣相砥砺而致极。道必极于其所至,然后能得天地之美也。(《官制象天》,《繁露》卷七页二十六至三十)
设官分职,均法天之数,非可随便规定也。
“法其道而以出治”者,董仲舒曰:
天之道有序而时,有度而节,变而有常,反而有相奉。微而至远,踔而致精,一而少积蓄。广而实,虚而盈。圣人视天而行。是故其禁而审好恶喜怒之处也,欲合诸天之非其时不出暖清寒暑也。其告之以政令而化风之清微也,欲合诸天之颠倒其一而以成岁也。(苏舆云:“两句并疑有误字。”)其羞浅末华虚而贵敦厚忠信也,欲合诸天之默然不言而功德积成也。其不阿党偏私而美泛爱兼利也,欲合诸天之所以成物者少霜而多露也。(《天容》,《繁露》卷十一页十二至十三)
此皆人主法“天之道”以“出治”者也。
“法其治而归之于仁”者,董仲舒曰:
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天覆育万物,既化而生之,有养而成之。(苏舆曰:“有又同。”)事功无已,终而复始;凡举归之以奉人。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人之受命于天也,取仁于天而仁也。是故人之受命天之尊,(卢文弨曰:“七字疑衍。”)父兄子弟之亲,(卢文弨曰:“父兄上应有有字。”)有忠信慈惠之心,有礼义廉耻之行,有是非逆顺之治。文理灿然而厚,知广大有而博。唯人道为可以参天。天常以爱利为意,以养长为事,春秋冬夏,皆其用也。王者亦常以爱利天下为意,以安乐一世为事,好恶喜怒而备用也。(苏舆曰:“而备疑当作皆其。”)(《王道通三》,《繁露》卷十一页九至十)
天以爱利人为意;王者法之,亦以爱利人为意,此点与墨子之学说有相同处。
董仲舒之社会哲学,注重于均贫富,“塞并兼之路”。董仲舒曰:
孔子曰:“不患贫而患不均。”故有所积重,则有所空虚矣。大富则骄,大贫则忧,忧则为盗,骄则为暴;此众人之情也。圣者则于众人之情,见乱之所从生。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今世弃其度制,而各从其欲。欲无所穷,而俗得自恣,其势无极。大人病不足于上,而小民羸瘠于下。则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难治也。……天不重与。有角不得有上齿。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数也。夫已有大者,又兼小者,天不能足之,况人乎?故明圣者,象天所为,为制度,使诸有大奉禄,亦皆不得兼小利,与民争利业,乃天理也。(《度制》,《繁露》卷八页一至三)
“为制度使诸有大奉禄,亦皆不得兼小利,与民争利业”,即所以“塞并兼之路”也。此制度,董仲舒以为与“天理”合。
董仲舒理想中之土地分配制度,仍为井田制度,所谓:
方里而一井,一井而九百亩,而立口。方里八家,一家百亩,以食五口。上农夫耕百亩,食九口。次八人,次七人,次六人,次五人。(《爵国》,《繁露》卷八页十)
自贵族政治破坏后,人民在经济方面自由竞争之结果,秦汉之际,新起之富豪多,贫富不均之现象显。当时有识之士,多以为言。董仲舒盖亦力欲矫此流弊者也。
七、灾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