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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百二十六章 采薇(六 下)
“你们两个老东西,我可再带不动你们了!”张金称眼眶子发热,嘴里却依旧说着笑话。“眼下不比从前,咱老张重起炉灶,需要的全是棒小伙子。你们两个老胳膊老腿的,我看就算了。在小九这里讨口饭吃,不比跟着咱老张喝西北风强?!”
“二伯他,嗨!”望着远处渐渐消散的小股烟尘,杜鹃忍不住轻轻摇头。她现在相信张金称不会再给大伙添乱了,却已经无法再让张金称留下来。
“该走了,该走了,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目光压根儿没往他们父女这边看,张金称抿了口酒,低声感慨。“咱老张是个大灾星,走到哪都会惹来一堆麻烦。你小九子心肠好,不嫌乎老张。咱老张却不能没半点自觉。”
张金称为什么把柳儿葬在了校场附近?其中原因杜鹃不用猜也能推测出一二。虽然只是个空空的念想,根本没机会落到实处,但也让她心里酸溜溜很不是味儿。丈夫心里如果真有柳儿也就罢了,本来没有的,偏偏还要替人去还愿,岂不徒自担了个虚名?
“我不欠孙九的,也不欠李仲坚的。现在,他们都欠我的!”带着几分醉意,张金称恨恨地总结。“小九子,你好好干,给咱们绿林道混出几分出息来。老子做土匪怎么了,朝廷还不是一样明火执仗?他们抢就叫为国为民,老子抢,怎么就成了辱没祖宗?!”
“还是让我说吧!”郝老刀叹了口气,低声接茬。“你们都太较真儿了,我当时如果不是碰巧外出,绝对不会让你们打起来。”
这已然是变相在给夫妻二人台阶下了。程名振不敢再敷衍。拱了拱手,郑重承诺:“大当家放心,只要漳水对面的事情一了,我马上回头解决卢方元。”
“大当家既然后悔,何不自己去跟柳儿姐姐说明白。她如果死后有灵,想必也会心安!”杜鹃恨恨地看了一眼程名振,又横了一眼张金称,低声建议。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名振眉头紧皱成一团。他看得出来,张金称为此事受了很多委屈,并且一直耿耿于怀。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上去却越愈发地稀里糊涂。
“算了,算了,我也跟你个老东西凑一堆吧!”六当家孙驼子本来就跟张金称处得厚,此刻在酒水和热血的双重刺|激下,更是不愿意与对方分开。
“等咱们打下巨鹿泽,还是想办法劝他回来安顿吧!”程名振知道妻子心里有了悔意,小声跟对方商量。
众人不知道张金称准备说什么,同时惊诧地抬头。苦笑着看了看大伙,巨鹿泽前大当家张金称以难得的诚恳语气说道:“其实,我急着叫小九回来,最主要为的是这件事。老疤瘌当时也在场,老五当时没在,后来也查证过。老六当年刚入泽没几天,还上不得台面。但想必也听说过此事!孙安祖,就是前大当家孙九爷,是被我张金称亲手刺死的。但不是我老张对不起他,而是他对不起我老张!”
既然对方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程名振再继续挽留的话就显得有些虚伪了。略微沉吟了一下,他笑着道:“也好,日后大当家有用得着小九的地方,尽管派人送个信来。平恩三县永远是您的老巢,您可以随时回来看看。”
作为一个近距离旁观者,郝老刀的话最不受情绪的影响,也最有说服力。张金称想了想,轻轻点头,“老五说吧,把整个事情都说清楚。说出来,小九就会明白,我老张其实不欠孙当家的。他李仲坚也好,徐大眼也罢,本不该找我来报仇。”
“大当家叮嘱得极是,小九日后一定小心。”程名振虽然不愿意接受这种“好意”,但也无法拒绝,只得笑着表示感谢。
“凭我张某人的本事,还用得着别人帮?”张金称勃然作色,拍打着桌案反驳。“都坐下,老五,老六,你们再跟我啰嗦我可就翻脸了。老子这辈子好不容易做回善人,你们千万别给我搅局!”
“她二伯,你这又何必呢!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杜疤瘌的情绪也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嘶哑着嗓子喊道。
原来令张大当家放不下的,还是他亲生儿子以命换命的举动。程名振瞬间有些了解了张金称的想法。郝老刀当时说,大伙都欠李仲坚的,所以被他打败也是报应。想必这句话就着落在孙安祖身上。那姓孙的据说正是李仲坚的长辈,与张金称和李旭都有着莫大的渊源。
“她二伯,你年龄也不小了,要不然干脆金盆洗手算了!”见对方没了威胁,杜疤瘌的心情亦变得十分轻松,热情地给张金称出着主意。
无论是由张金称还是卢方元掌控巨鹿泽,对洺州军而言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程名振更愿意面对卢方元而不是张金称。以为前者虽然阴险狡诈,但做事还有规律可循。而后者,则属于喜怒无常,行事也毫无障碍的那一类。令人防不胜防。
不回头,难被官府所容。回头,难被同行所容。所以,等待绿林豪杰的最终结局只有死。人死了,就解脱了,恩怨是非一了百了。而现在的他,已经是绿林中响当当的大人物,洺州军统领,九头蛟程名振!
“你杜老三也就是个给人当管家的料儿,根本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张金称很是不屑地数落了杜疤瘌几句,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送行的米酒不烈,但他喝得太急,竟呛得连连咳嗽。
好在夫妻之间的争论,没必要非分出谁胜谁负。所以对于回答不了的问题,程名振可以暂且低头不语。杜鹃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过分紧逼。叹了口气,把话头岔往别处去了。
听见他的前半句话,程名振已经面红似火。待听闻柳儿的坟茔正对着校场,心里更觉得羞恼。他用力坐直身体,大声回应道:“大当家,晚辈可以发誓,从来没对夫人起过任何不敬之心。此言天地可鉴,如果有半句虚假……”
张金称笑呵呵地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小九子现在也算一方豪杰,不至于被我一个人拿穷了!”
前面的故事程名振其实都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今天听得这般详细而已。郝老刀的话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线,把大将军李仲坚、瓦岗二当家徐茂公,还有巨鹿泽连续两任大当家,豆子岗二当家窦建德,全都给穿到了一起。
“一家人还有勺子碰锅沿的时候呢。何况当时你和小九子一个在泽内,一个在泽外,难免说不到的话。喝酒,喝酒,喝了这盏,大伙就都别提了!”本来对张金称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杜疤瘌也觉得此刻不是追究过去是非的时机,笑着响应郝老刀的号召。
李仲坚和徐大眼是为了逃避征兵前往塞外落脚。孙安祖是商人们公推出来队的头儿,一路上对二人多有照顾。而张金称是孙安祖的臂膀,负责帮忙照管整个商队。后来李仲坚因为机缘巧合,在塞外发迹。孙安祖和张金称等人也托李仲坚的福,赚了个盆满钵圆。事情到了此刻本来是充满了传奇般的快意。但在归途中,大隋官府征用了商队冒险贩运回来的大部分物资和马匹,并且只给打了张收条,让商贩们拿着收条回家乡找地方官员讨要补偿。孙安祖因为损失太大,找地方官员讲理时情绪激愤,被贪官污蔑,以偷羊罪关入牢房受难。张金称千里迢迢重奔塞外,为了安置自己的儿子,亦为了找李仲坚拿钱替孙安祖买平安。
“二伯不妨也跟着一道去,亲眼看到仇人不得好死!”出于对张金称的愧疚,杜鹃笑着提议。
“你也没年青哪去!”郝老刀撇了撇嘴,坚持道。
“大伙又没受过朝廷什么好处,凭什么替朝廷卖命?谁都知道,辽东那地方有多冷,十个去了九个回不来!”杜疤瘌接过郝老刀的话头,恨恨地补充。“孙安祖说不过大伙,就想来硬的,用刀子逼着大伙跟他走。老张和我们几个实在没办法,只好先答应着,然后趁他不备一齐动手……”
郝老刀和孙驼子坚持不过,只好红着眼睛坐下。众人再度举杯,水酒落在喉咙中越来越烫。又喝了几轮后,张金称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放下酒盏,正色说道:“小九,鹃子,老疤瘌,今天你们都在,我有一件事必须说清楚!”
“不了,不了!”张金称摇头微笑,脸上居然带起了几分难得的慈祥。“咱老张做不好你的上司,更当不了你的部属。与其日后彼此闹僵,不如趁着现在有情有义时分开。日后再需要时,也不至于连你的面都不敢见!”
在一次遭遇战中,清河县丞杨善会活捉了张金称。将其绑在木桩上,处以极刑。据说,刽子手足足剐够了七百多刀,张金称才得以断气。当时围观者不下万人,争相以吃一口张金称的肉为荣。
“我知道,我知道!”张金称笑着咧嘴,脸上瞬间涌起几分悲凉。“当时是我老糊涂了,一怒之下做了错事。现在已经没法补救了,所以才想让你和鹃子常看看她。她活着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就跟你和娟子还能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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