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拔剑（四）(1/2)

首发：~第四十二章 拔剑（四）

“你也是条好汉，为什么给鞑子卖命”陈吊眼看着自己的马刀，不解地问。战术上，他胜了。但武技上，他知道自己没有真的取胜。当钢刀划上对手腹部的刹那，他知道，这个破绽是武秀白送给他的。

灌木丛后，几根杂树动了一下。草帽下，崔老八悄悄地回头。看见陈吊眼没做任何表示，将头又低了下去。手拉紧的弓弦，悄悄放回了原来位置。

陈吊眼从一个汉军背上抽出马刀，迎向了长矛。

雷鸣般的马蹄声在粮队侧面响起。与西门彪所带先锋队伍纠缠的汉军将士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到树林中，刀锋闪着寒光，迅速靠近。

陈吊眼刀尖上扬，齐眉。给对手还了一个江湖礼。

“将军，将军，不是破虏军，没有听见轰天雷”有个千夫长趴在武秀耳边大声地喊。声音分不清楚绝望还是兴奋。

这，才是他的真正刀锋。刚才，不过是试探性攻击，为的是调动对方的主将，暴露出敌手中军所在位置。

大伙不愿意当奴才，不给赵家天子当，也不给蒙古人当。如果有人愿意把大伙当朋友，大伙就尽朋友的义气。江湖逻辑很简单，也很直接。

可惜文天祥是官家的人，否则陈举愿意为其驰骋。陈吊眼叹息着想，按住马鞍，翻身跨上了战马。

他陈举不是知恩不还的汉子，身后这十八寨弟兄们也不是。大伙本来过着天不收，地不管的日子，大宋地方官对这些聚啸山林的好汉也无可奈何。可蒙古人来了，一切都变了。那个讨厌的大宋朝廷现在成了盟友，虽然他们和原来一样不可救药。

我可以像陈岩一样，安抚地方。让弟兄们也早日安顿下来，不必每天跟在蒙古人身后东征西讨。

其实，地位再低点儿也没关系，最好是能混个宣慰地方。就像那些投降的新附军一样，做个地方宣慰使，世代永驻。虽然见了蒙古人要点头哈腰，可全天下蒙古人才多少。等蒙古人走了，宣慰使就是大爷，关起城门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太阳从山头坠落，夜，再次笼罩大地，将一切罩入黑暗。

但他还剩下有，武将的勇气。

疆场上，武将可以凭借直觉寻找自己的对手。武秀虽然被偷袭，却没丢下战场培养出来的本能。

误会！误会！有人大声地喊。他们在战马的身上看到了蒙古军的标记。没等他们喊完，马刀已经砍到近前。

战马警觉地竖起耳朵，马蹄在草地上刨出几个土坑。陈吊眼轻轻拍打着马脖子，安抚着战马的情绪。刚才过去的，仅仅是探路的，还不值得大伙出手。他等的，是后面的一条大鱼。

武秀提起长矛，向前冲去。矛尖直指陈吊眼。

前后不过半刻功夫，武秀觉得时间像一生那么长。

经历了最初惊慌后，汉军士卒在低级将领的鼓舞下，慢慢聚拢起来。端起长枪迎向了骑兵，对方人少，他们人多，可以凭借人数取得局部优势。

山坡上，陈吊眼伸出右手，食指向前点了点。这是破虏军将领林琦的招牌动作，自从与林琦合作攻下江源后，陈吊眼就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有味道的姿势。埋伏在树丛后的崔老八带着弓箭手一跃而起，拉开角弓，在汉军头顶下了一阵箭雨。

至于前方的达春如何灭掉汉人的最后一线复国的希望，武秀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想。他和几个副将都是汉人，但他们不属于大宋。具体的说，在澶渊之盟后，他们已经被汉人的国家抛弃了。先归大辽，然后归刘豫，再归大金，归蒙古，每隔三五十年换一个主人，已经换得他们忘记了祖先遗传的血性。

“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家”武秀颤抖着双唇说道，声音已经小得不再可闻。但这句话，他相信陈吊眼能听懂。

“别着急，待会儿有你撒欢的时候”陈吊眼拍拍马头，仿佛安慰着一个淘气的婴儿。山坡上，陆续有士兵站了起来，贴到自己的坐骑腹下。目光紧紧地盯像前方，山坡下，树林外的那片平地。

马蹄高扬，几个逃避不及的汉军被踏在马蹄下。

“知道好歹的让开”西门彪大喊，纵马向另外几个士兵冲去。拦在马前的汉军士兵倒退着，招架着，付出了两条生命后，其他几个一哄而散。

“将军”几个士兵哭喊，围住了武秀的遗体。他们没有选择，在两百多年前，他们已经被故国抛弃。

“弟兄们，我们只要粮食，不杀人”西门彪在马背上大喊着，一抬手，隔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刀锋借着马的冲力，顺着枪杆划了下去。

“他们不是要烧粮，居然想把整队军粮搬走”武秀惊诧地看到一个无法相信的事实。赶到粮车前的骑兵们没有放火，只是尽力将汉军驱散。而那些赶车的马夫，推车的苦力，则被山贼们命令趴在粮车上，不准乱跑。

两匹战马再次快速接近，武秀双手拧枪，直刺陈吊眼咽喉。

双眼茫然的苦力和车夫们，在义贼的指挥下，将粮车赶进树林，赶进深山。此刻和此前，他们也没有选择。

第二匹，第三匹，五匹，十匹，无数战马冲了出来，杀近汉军的侧翼。如镰刀割麦子般，将汉军割倒一片。

“我，一个北方人，我有选择么”武秀笑了笑，从马背上坠落。

这样，对大家都好。武秀眯缝着眼睛想。

日落之前队伍就可以到循州城了，汉军万户武秀很满意粮队的行进速度。两天之后，他就可以在循州的边境把粮食移交给达春派来的接应人马，押送任务就算完了。这种催粮送草的任务虽然立不下什么功劳，但其中油水丰厚异常。一路行来，各地官员迎来送往，让自己和几位副将的腰包很鼓。跟了蒙古人这么久，就这趟发财发得快。

长矛和马刀碰在一起，精钢打造的矛头和马刀碰出一串火花，在夕阳下，绚丽异常。二马挫开，长矛横扫，马刀直竖，又是一阵金铁交鸣。

“就凭邵武那巴掌大的地方，也想养这么多战马？不过三个月，那些马肯定都变成瘦驴”武秀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些消息时轻蔑的笑声。战马不比羁縻马，需要上好的饲料，谷物还有鸡蛋来喂养。养一匹好马的食物，够养四个士兵。所以，凭直觉，武秀判断出文天祥养不起一支骑兵。

“列阵迎敌，列枪阵”武秀听见自己破箩一般的嗓音。猛然，他想起了最近路上的谣传，文天祥的破虏军围歼了页特密实的三万多兵马，数千匹蒙古战马落到了破虏军手上。

所有可以引起人关注的痕迹都被陈吊眼派人小心的抹去了。山贼出身的他们，打劫是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