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颜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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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因他不了解颜之希。

要说那颜之美，由益都学正转庐州府教授，不算有权势，且还是任官蒙元。并且听罗国器话里意思，他的弟弟颜之希更是个白身。看似没什么地位，但是，奈不住他们的身份。颜子苗裔，谁不知道颜渊？复圣后人，听了就让人肃然起敬。况且颜之美是主奉北宗颜氏祭祀的，又与另外十一户大不相同，高出了一截。士子们中间很有声望。

貂蝉、西施乃古之四大美女，给侍女起这样的名字实在有趣。

邓舍回过神来，端起清茶，忍不住又往堂外看了眼，院中槐花，绚烂如雪。

罗国器笑道：“巾帼不让须眉，正该如此。”他笑问颜淑容，“有何事需得你叔叔为你做主？”

元人称谓，“富户或有地位人家的未结婚女子，称为小姐。”

颜之希解释道：“貂蝉、西施，乃在下这侄女给她的两个婢女所取的名字。莫家小子，即莫天朗之子，名叫莫子有。莫家系益都名门，家兄任伪元益都学正的时候，莫子有曾拜家兄为师，与鄙侄女早就相熟的。”

杨行健与田家烈当宴争辩，不落下风。出席宴席的皆为益都高官，散宴不久，杨行健“能言善辩”的名声就传开了。尽管这引起了一些人的敌视，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检校官竟敢与堂堂的益都右丞分庭抗礼，简直岂有此理！但对姬宗周这类的蒙元旧官来说，他们却不在乎。

罗国器与王宗哲等人，每每清晨出门，夜深方回。这一日，罗国器却提前回来了。他满面喜色，转进书房，邓舍正在看书。瞧见他如此高兴，邓舍问道：“怎么？碰上什么事儿了，如此欣喜。”

颜家的前后进有侧门相通，侧门是个月亮门，斜对正堂。临入堂前，邓舍瞥见后院里似有个花园，繁花锦绣，有三两个少年在那里玩耍。他也没在意。一行人入得堂内，分别落座。自有小厮奉上茶水。

“不知。”

邓舍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渐消失不见，犹自再三顾视。

“噢？对，对。”

孔门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颜渊第一。

邓舍莫名其妙，道：“然则，又如何？”

她模样俏丽，又学男子礼节，举止言行，别有风味。邓舍看在眼中，不由心中一动。他不托大，起身回了一礼，道：“颜小姐复圣苗裔，我不过一介武夫，何敢受此大礼？惭愧惭愧。”

“不知主公可知兖国复圣公？”

罗国器这边挺顺利，王宗哲与杨行健那里也按部就班。

放下眼下说，如果王士诚积极进取倒也罢了，他偏不然，坐拥数路之地，不思进取，坐观田丰在前开疆拓土，他在后边悠哉乐哉，毫无雄心壮志，不客气的说，守户之犬耳。有眼光见识的人，怎能不为此心忧？

“颜子本鲁国曲阜人，其后人分南北两宗。北宗颜氏，世居曲阜，至元年间，按照地域分为十二户。主奉祀事者，乃大宗户，又称翰博府。现今大宗户的族长名叫颜之美，系颜子五十六代孙。”

颜之希既有意逢迎，邓舍又存心与之交好，加上罗国器左右逢源，竟是宾主皆欢。颜之希叹道：“名下无虚！燕王礼贤下士，尊老重教。在下多日来，常听友朋提起燕王，无不称赞，都说燕王仁厚，名不虚传！”

“他怎么说？”

他对茶没什么讲究，也就能分出个好喝、不好喝。罗国器比他懂，细细品了两口，笑道：“不止茶好，水也好。主公请看，这碗茶水，汤色清明，饮入口中，轻灵鲜爽，有冰雪的凛冽之气。……，颜先生，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当是用的雪水？”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拜见燕王殿下。”

到底他们是降官，与益都的亲密远未到休戚相关的地步。甚至，听闻田家烈吃瘪，他们有些人居然还会有幸灾乐祸的心思。田家烈没有功名，往日小民，今高踞头上，纵然当面唯唯诺诺，背地里不服气的人多有。

颜之希的家中，不过前后两进，前边会客，后边住人。闻听邓舍来到，颜之希亲迎出门。他约有四十多岁，中等个子，容貌清雅，鼻梁很高，额头上几道浅细的皱纹，颔下三缕长须，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飘扬。

罗国器打圆场，道：“在下听刘家公子说，老先生的书法冠绝齐鲁，愿以见。”想看看颜之希的墨宝。

颜淑容却不怕生，略整衣冠，便站在那里，抬起腿来，拍去适才行礼时沾在衣服上的灰尘。她从后花园来，衣上沾有落花，初时没发觉，此时看见，一并摘去，不肯丢在地上，取出鲛帕，细细包裹了住。

她举止自然，落落大方，把鲛帕重放入袖中，这才脆生生地答道：“梨花开罢脆梨香。适才我在花园梨树下，与貂蝉、西施饮酒流觞，投壶赋诗。谁知莫家哥哥好生淘气，拿石子丢我。待去打他，又跑的远了，所以来央叔叔做主。”

舞文弄墨、掉了两句书袋。颜之希对邓舍的观感就大不一样，心想：“听闻他本为草莽，不料如此文雅！”有了一个不错的初次印象。殷勤让客，请邓舍入正堂叙话。邓舍拱手，请他先行。

“只等主公有空，他说随时恭候。”

三人叙话多时。

颜之希无可奈何，道：“此女生时，颇有异像，满室芳香。因此最得家中老人宠爱，娇生惯养，自小顽劣不堪。好好女儿家，偏学打扮男装。燕王殿下毋要见怪。”

“颜子苗裔。”邓舍又重复了一遍，“好，好！”忍不住又接连道了两声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正是年前，在下从梅花上收来的春雪，埋在地下，才开化不久。不多，只得了半瓮。燕王大驾光临，没什么可招待的，只此清茶一杯。商请燕王不要嫌弃。”

方今天下纷争，英雄四起。究竟鹿死谁手，孰能知晓？除了那些铁了心忠诚元室的，但凡有些才学的人，当此之时，谁不观望？欲择明主。

“益都、海东，本为一家。益都遭倭，海东来救，理所应当。老先生太客气了。”邓舍抿了一口茶，入口清润，余味悠长，赞道，“当真好茶。”

“孔门三千，最贤颜渊。”邓舍看的书恰好正是《论语》，他翻到《雍也篇》，念孔子赞扬颜渊的话，“‘贤哉回也。’罗公说的可是颜回么？”颜渊，唐时，尊之为兖公；宋时，加封为兖国公；元时，文宗年间，又尊之为兖国复圣公。

且，颜之希上午才与罗国器见面，下午邓舍就来拜访，若不心诚，何至于此？自邓舍来到，其实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在对谈的过程中，他发现邓舍的确仁厚，一如风评。——连日来，他从很多的地方，不同人的口中，都曾听到过对邓舍有类似的评价。

※※※

兵荒马乱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人嫌朋友多。何况佟生养有着海东的背景，乃为燕王的义弟。刘家对他非常热情，宾至如归，刘家的公子与他谈的兴起，差一点八拜为交。倒不是佟生养不愿意，罗国器委婉拒绝了。

“颜之希？颜子苗裔？”

“为何？”

凡战乱之际，山东易成割据。然而凡割据山东者，却罕有成事的。何也？后人评价说：山东以自守则易弱而亡，以攻人则足以自强而集事。诚哉斯言。

1、颜之美。

颜之希道：“古人云：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在下与燕王虽然初次见面，但燕王的风度，实令在下心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邓舍笑道：“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老先生隐居此间，诚然桃花源也。”

颜之希道：“家兄在外，因此把家眷交给了在下，代为照看。”他吩咐那少女，道，“座上贵客，这一位是海东燕王，这一位是海东罗参政。阿容，休得顽皮，快来拜见。”

罗国器笑道：“却也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