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67章 秋风知剑州，铁甲战普安（六）
“王晖呢？他为何不来救援？！”李肇心如刀绞，怒火攻心。
天成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即北路军发起剑州之役的次日，李从璟尽起三军出北山大营，进抵普安县城外列阵。辰时初刻，排阵使朱守殷回禀李从璟，禁军阵列已按其要求布置完毕。
他们再唱：“看白起，为国灭敌逾百万，一生征战不诉难；看卫霍，踏破草原如漫步，不叫贼奴敢南顾；看薛礼，将军三箭定天山，英姿卓绝美名传！”
河桥彼端，西川军营，李肇愣了半晌，五万猛士齐声高歌，声势自然不同凡响，纵然他为敌将，也被震慑了许久心神，那般雄烈之气，稍微胆气弱些的人，都会承受不住吧？
西川兵将输死一搏，派遣了死士过来，意图冲入禁军阵中，杀伤弩手，破坏弩具，但禁军又怎会让对方得手？
骄阳下，李从璟褪下王袍，露出耀眼的明光甲，他抬起手，马鞭指向剑州城头，“为了大唐，夺下它！”
“事已至此，将军快走，唐军就要冲过来了，将军再不走，城池都不能保住！”谢锽抽出横刀，“末将等为将军断后！”
“不能！”西川将士答道。
李肇脸色阴沉，双手攥拳，庞福诚、谢锽二将也都面露惊容，不仅是他三人，所有能看见河桥那段军阵的西川兵将，俱都如此神情。
吼声发自河桥这端的禁军军阵，落入彼端的西川军阵！
李从璟坐立马背，道：“士气可用？尚显不足。”
冯道、苏逢吉等再度目瞪口呆，他们委实没有想到，今日击溃西川军，竟然会这般迅捷！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漫山遍野，传令兵纵马飞奔，高声大呼：“大帅有令，开战！”
忽的，李肇神色一怔，他听到一阵骤然响起的金属相撞声，海浪一般，循声望去，就见对方军阵中的将士，持盾者，以刀击盾，持枪者，以枪顿地，持刀者，以拳击胸，砰砰作响。这金戈之声由五万人一起发出，震慑人心。
李肇想不明白，啐了口唾沫，骂道：“狗屎！唱戏呢？！”
收拾了打趣神色，高行周面色肃然起来，他冷笑一声：“今日就让这些西川兵将开开眼，何谓‘大’！”
李从璟眼神沉敛下来，耳边萦绕着将士们的吼声，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
横冲军已有千百将士冲过河桥，追赶着西川溃兵向剑州城下杀去。龙骧、虎卫两军紧随其后，就等着过河，在他们军阵中，棚车、撞车、云梯等攻城器械，早已备好。
将士齐声诵唱：“华夏自古出雄师，中国历来为强邦。关西老秦军，十年扫六合。汉武精骑三百万，不破楼兰誓不还。太宗开疆万万里，大唐天威慑四夷！”
剑州城上，两川将士犹未从方才的惊骇之败中回过神来，望向城下唐军王师的眼神，充满了忌惮与不安。
禁军军阵中的强弩，首先对准的，便是西川军阵中的弩具，几轮弩矢洒过去，西川的强弩阵，战斗力就消减了大半！
军师祭酒王朴，禀报当日环境情况：“今为晴日，城池在西，我军在东，午前作战，于我有利，午后作战，于彼有利；今日风小，风向自西向东，于彼有利，然则此风仅能影响弓失一二，对弩矢影响不大。依天象看，午后或会有大风，此前各山头草木多被砍伐，当留意后山敌军，防其烧薪鼓尘……”
李从璟看到，弩矢所到之处，西川将士如同麦子般，一排排一片片倒下。
军歌是什么东西，他从未听闻，今日初见，对方的激烈昂扬之气让他十分忌惮，实话说，他的确被震撼了。当世军队，不乏冲阵时有喊口号的，但战前齐喉如此军歌，真是闻所未闻。却偏偏，李肇知道，这法子很管用。
而现在，对方以两倍数量还击，怎能不让他们变色！
李肇大怒，甩开二将，喝道：“昨日唐军能冲过来，今日本将为何不能冲过去？！”
“好！贼军即将来袭，尔等且做好准备！”李肇继续大声高呼，“我等有强弩千余，贼军纵然人多势大，无济于事，只要他们胆敢冲阵，便叫他们如同昨日之敌一样，损兵折将，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尔等可知吗？！”
众人敬畏交加的看向面前这位秦王，对方背影伟岸，不动如山，并没有因为眼前的胜利而有所表示，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之前并没有了解这位百战名将，对方的深浅他们一所无知，只是在这一刻觉得，这位秦王的确深不可测。
皇甫麟的眼神语气依旧平淡，“拿来吓人的罢了。”
身为主将，他知道此时他该干什么，遂拔刀大喝：“贼军气势虽强，战力却并不值得忌惮，尔等难道忘了，前日我等是如何以千人，败他万人，昨日又是如何反手间将其杀败的吗？”
在他身后，一众幕僚眼神坚毅，斗志昂扬，好似若非他们是谋士，便直欲披甲上阵，为大军前驱。冯道、苏逢吉等文官，则是目瞪口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们这些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何曾体会过真正的汉唐雄风？
先前，两川行事多有悖逆，李嗣源为何一忍再忍？不仅忍了，还不断给孟知祥、李绍斌加官晋爵，因由何在？是因为两川太远，朝廷鞭长莫及？是因为两川有精兵三万，朝廷畏之惧之？作为彼时郭崇韬伐蜀的诸道兵马总管，李嗣源岂能不知晓，郭崇韬搬空了国库的强弩利器！
伏远弩、木单弩、竹竿弩的威力，李肇、庞福诚、谢锽等人知晓得清清楚楚，昨日他们不就是凭此杀败护国军的么？
群情激奋，如猛虎在笼，如蛟龙在海，他们再唱：“护君民，击不臣！汉唐雄风凭谁问，铁骨铮铮！汉唐雄风凭谁问，铁骨铮铮！护君民，击不臣！”
李从璟稳稳端坐在马背，俯瞰战场。
“我等知晓！”西川将士士气终于提升上来。
李从璟肃立山头上，脚下三军齐声高呼，军阵中，锦旗飘动，铁甲嗡鸣。一望剑州城，再望剑门关，三望苍茫大地。大好山川，让人豪气顿生，天高云阔，直欲振翅翱翔。
“不多。”高行周冷冷道，“也就比西川兵多出一两番罢了！”
苏逢吉内心有惊涛骇浪，这一两日，李从璟给他的震撼太过强烈，他呢喃出声：“秦王，秦王，这便是我大唐秦王？这才是我大唐秦王啊！”
王朴说完，第一军师莫离又道：“今日出战者为禁军。昨日护国、保义两军战败，损失惨重，敌军士气高昂，然因我军昨日一战即撤，敌军难免有骄纵之心。我军出战之禁军，磨砺锋芒数载，正待正名一战，士气可用……”
马蹄扬尘，令旗飒飒，传令兵自一个个军阵前飞驰而过，将军令送达各部：“大帅有令，诵唱军曲！”
西川军阵中，弩具开始还击，然则禁军阵型防备严密，裹了牛皮的大盾竖立在前，横立在将士头顶，大大减轻了西川弩矢的杀伤力！
高行周扶了扶兜鍪，揶揄道：“咱们的家伙什，都叫什么来着？”
这时，李从璟的开战军令传到。
禁军甲士，迎上过冲来的西川并将，给其迎头痛击！
“上至都指挥使，下至士卒，皆能诵唱。”
皇甫麟淡淡道：“绞车弩用于攻城拔寨，拿来对付军阵并不太适合。”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传令：弩具张弦，步卒后退！”
今日，他手握十万雄师，终于可以令之所向，千军奋躯！
“大帅有令，诵唱军曲！”
这一战，李从璟仍旧高居指战棚外，背对阳光面向战场。
数百大小军阵，密布于低缓丘陵各处，五万精锐甲士，披挂严整、队列森然，聆听战鼓声，刹那间鸦雀无声。
“传令，诵唱军曲！”
他又看了一眼后山的战况，王晖出击意图救援李肇的兵马，见李肇撤退，已经在后退了。
冯道之前好歹随李从璟在卢龙经历过两场战事，勉强能够稳住心神，但彼时李从璟身上的限制太多，能做的事也少，虽然同样大败敌军，胜利却远没有这般轻描淡写，七年了，冯道觉得面前这个昔日的领军大将，而今的帝国肱骨，愈发显得令人畏惧。
李肇脸色微变。
“禁军军曲编练的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