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诸业尽故(2/2)

首发：~第十六章 诸业尽故

仿如只会在大雪出没的幽灵，侯夫人的“无弥”从白茫茫的深处走出来，步伐缓慢却稳定，没一丝的犹豫，朝鸟妖和猎鹰伏尸处走过来。

荒原舞道：“这就是人性。人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可以理解和明白的东西。剩看鸟妖变成像大鸢般的飞妖，你则只凭一件羊皮袍，无论以前对你有多大的信念，亦为之动摇。你奶奶的！胡思乱想时，更怕你掉下来跌个粉身碎骨。”

荒原舞露出复杂的神情，沉吟片晌，道：“我本不习惯说自己的事，可是那种震撼太大了，给你问起，颇有不吐不快的古怪感觉，可见老天爷或许要我告诉你。唉！‘天网不漏’确无有遗漏，没人可置身事外。对云蒂我非常感恩，没有她，我们势没有现在。”

符太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在他心里，没什么事是魔门邪帝办不到的。

田上渊失去洛阳，势力进一步萎缩，退入关内，那时北帮将变成个地方帮会，没法兴风作浪。

符太等当场打伤了他们中十多个最出色的高手，以收震慑之效。结果翌日羊角坳的贼党一哄而散，走得一个不留。

荒原舞、符太和宇文朔，没他们的经历，完全另一个境况。

龙鹰笑道：“她是为你好，在那样劣无可劣的心情下，唯一可解救你的，就是像她那般千娇百媚的美女，自愿献身，与你共度良宵。多口问一句，她是否令你忘掉了一切，包括鸟妖和我的生死？”

稍一停顿，似犹豫该否说出来，然后接下去，道：“或许是投入，更贴切是一个彻底的大解脱，从过往迷惘和创伤解脱出来。我终于明白，为何舍妹与你相好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因她发现生命里尚有其他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为之活下去。”

无瑕爱上龙鹰，该为不争之实，他曾亲自体验，证明无瑕没法真的下手杀他龙鹰。

侯夫人转往龙鹰瞧去，淡然自若的道：“无瑕妹终寻上了我，着我将五采石归还本教，他也答应了，我晓得他是为了我。就在那一天，我们看着你从驿门外的风雪走进来，风雪下得比现在更剧烈。”

龙鹰道：“失去对‘天网不漏’的信心吗？”

鸟妖、侯夫人和无瑕，竟然是这个关系，侯夫人不说出来，他这辈子猜不着。此时的侯夫人，大彻大悟，看破一切，看通所有人事，绝不当龙鹰是另一个人。当然！也因龙鹰忘掉改变眼神，他那双魔眼最易辨认。

从此事可看出，无瑕是重情义的人，就像她在三门峡出手助他度过难关。

她以止水不波般的平静语调，有条不紊、一字一句，把半独白、半悼辞的一番话，安置在白雪茫茫里，尽管双方仍是敌对的立场，仍莫不为她哀莫大于心死的安静宁和摄住，没法生出敌意，也没人感到不耐烦。

侯夫人像瞧不到龙鹰和桑槐般，越过障碍物的直抵伏在雪上，身体不自然地扭曲，浑体插箭的鸟妖之旁，失去了力量的倏地跌坐雪地上，翻开斗篷，如云的秀发垂在两肩，看着鸟妖，双目射出不可名状的哀伤，瞬又回归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呢喃道：“从离开大食那一天，乐美晓得这样的一天终会来临。人从暗黑里走出来，最终回到暗黑里。即命非命，寂静解脱，诸业尽故，诸苦亦尽。”

侯夫人似晓得被须髯掩盖了大部分面容的龙鹰为谁，别头朝他深深注视，轻柔的道：“乐美和无瑕妹均没想过他忽然动手杀人，本意只是把你们牵制在那里，其他七个天山族的猎手，也非他下的手，但确是因他而死，给鹰儿寻得影踪。他害人，你们杀他，乐美没半分怨慰，光明世从来如此。”

从背叛师门的那刻开始，侯夫人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无法离开，也不愿离开。鸟妖死了，她宛如从一个永远不能觉醒的梦醒过来，回顾梦里的恶地和乐土，哀乐其中。

龙鹰奇道：“发生了何事？”

比对起在山南驿遇上时的她，分别多么强烈，令人难以相信，眼前心成碎粉的女子，就是当年风情万种、眉挑目逗的艳姝。世事无常，怎想到有今时此刻。

荒原舞道：“你旁观者清，我当局者迷。人很容易习惯成自然，循着旧套路对人事做反应。对！我确爱和她在-起，云蒂的娇姿妙态，百看不厌，每一次都那么新鲜热辣，乃我从未尝过的滋味。不过，任何事仍可以变得平平无奇，自己知自己事，我怕辜负了她。”

一边只得龙鹰和桑槐，后方是逐渐接近的侯夫人。

接着坐直身躯，道：“言归正传，在她的香闺门口，发生何事？”

即使大奸大恶如田上渊般的人，亦有其情之所系，此乃人性，如鸟妖虽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处如泯灭人性的狂魔，偏是这样的人，对侯夫人始终如一。

可是，钦没之死，对田上渊却肯定打击严重，使田上渊失去西域和高原最重要的生意伙伴，财路中断。北面已被郭元振将其时日尚浅的势力连根拔起，西面又因钦没的败亡给彻底清剿，只是边城驿变为敌对力量，田上渊想重整这条走私盐的路线，已举步维艰。何况即使在全无阻碍的情况，没数年时间，休想取得成果。

侯夫人穿着连斗篷的宽大蓝色外袍，美丽的玉容没半点血色，没半分表情，正是这个神态，其异乎寻常的平静，令人感到她身似寒木，心如死灰。

雨雪纷飞的天地，被她娓娓道来的自白感染，带领众人回到没法挽回、遥远的、逝去了的岁月里，似熟悉，又陌生。

不论杀鸟妖、诛钦没，均为龙鹰与田上渊龙争虎斗的延续。

到这里来，是因刚偕荒原舞拜见大妃。

龙鹰随口问道：“你老哥又如何？”

龙鹰哑然笑道：“从你这几句话，可想像你当时的心情多么不堪。”

雪停两天后，又开始洒下来，只是绵絮般的飘雪，令边城驿充盈遥远雪乡的情调。它确远离中土，被高山大岭重重分隔，旅人欲到中土，须往南行，绕道青海湖下高原。

正患得患失的宇文朔喜出望外，深深感受到“真命天子”的威力，体会着天命所在的无有遗漏。

龙鹰道：“你忘掉了若为天赐良缘，便是另一回事。”

龙鹰更不明白侯夫人如何寻到这里来，但因鸟妖的死亡，一切再不重要。大雪将大地上的人与物净化，包括鸟妖和猎鹰在内，不住为他们添上一重又一重的雪白殓布，盖上雪粉，连突出来的箭也笼上白雪，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荒原舞叹道：“确然如此！坦白说，对男女之事我早非新丁，且经验丰富，却从未试过那种到了另一天地的感觉，天塌下来也不愿管、不理会。”

可是龙鹰再非初离荒谷小屋时的小子，历经沧桑迁变，没有以前在众香之国历奇探险的情怀。

不过，重心再不在那里，而在于她是否也对“范轻舟”动心。

随她的现身，天地给锁固在某一奇异的气氛里，梦魇般的不真实，再没一件事合乎平常。

又俯身过去笑道：“小弟乃过来人，敢保证你老哥不后悔。”

荒原舞明天起行，下高原往天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