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颜(1/1)

首发：~第八章 无颜

是呀，何苦呢？

突然，寒光一闪，脸上蒙着的纱幔已去。

醒来以后，又是无边的痛苦。

这时候，身体开始异样，渐渐发热，全身绵软，那断情散开始发作了。被缚住的双手握在一起，我用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清醒，一定要清醒。

此后，对我而言不再有黑夜、白天。蒙着纱布，在一片黑暗中，整日躺在床上。被钻心的疼痛折磨得气力全无，无数次的昏厥让我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醒来。

烧焦的刺痛中，我看到安庆绪的震怒，我看到他志在必得后的失望之色，好痛快呀，我笑了。所有的人都说我疯了。芸儿和玲玲知道，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没有。

身体的变化，让我知道光凭意志自己很快就会沦陷。不能，绝对不能。我紧紧咬住嘴唇，终于一丝血腥让我又从混沌中清醒。

身上一阵寒战，这才想到安氏能在短短时间雄起，恐怕也非全仗武力。

不知道远在蜀地的玄宗听闻此事，会作何想。战乱一起，君王避走，而一切苦痛都由身处最底层的百姓承担。这一切究竟是谁之错。

安庆绪的手停了下来，抚着我的脸目光灼人，“那更好了，知道怎么侍候人了，也不用我费劲了。”说罢，起身径直走到旁边的雕花大床上躺下。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阵皮肉烧焦的煳味，安庆绪的怒骂，急匆匆入内的侍者。乱了，都乱了，一片混乱中，我晕了过去。

安庆绪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让我阵阵发烫。

妆台之前，木然地任由侍女摆弄，上妆，盘髻，更衣。

“哦，”安庆绪从案上拿起一杯酒，在屏风前面的一块兽皮毯子上，盘腿而坐，饮了一口杯中酒，“此时承认自己是宗室了？”

带着声声凄楚的笑响彻室内，安庆绪也笑了，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玲玲怕我闷，会故意跟我说话。也会说一些外面的情形。而此时外面的消息对我而言，只是更加悲凉。安禄山在神都苑内的凝碧池畔宴请群臣，与我们一同从长安押送至东都的那些伶人迎来了灭顶之灾。

像个木偶一样，被牵引着。

清醒的时候渐渐多了。

感觉所有的人都退下了。我被蒙着眼，缚着双手，立于室中，淡淡的藏香，寂静让人窒息。

我忽地挣开他的臂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跪下，“太子是一国太子，未来储君，就算大唐真的覆灭了，为天下表率，也应善待前朝宗室。”

我终究是一个怯懦的人，我选择逃避。不能用死亡逃避，那就毁灭吧。当我的脸扑向烛火的那一刻，我心中自语：“对不起，沈雪飞，毁了你绝色的脸，别怪我。”

一切收拾停当，脸上蒙着纱幔，由一乘小轿载着，辨不出方位，走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

我能感觉得到有人给我灌药，有人给我喂食。也能辨得出在我床边轻轻抽泣的玲玲和芸儿。

被人搀扶着，进入到一个温暖如春的室内。

谁言商女不知亡国恨？

我坐起身，看着殿内陈设，看到不远处的那柄长剑，念头一闪。

芸儿紧紧握住我的手，而玲玲已经哽咽道：“娘娘，你何苦呢？”

不是没有想过屈从，但是屈从之后呢？是无边的羞辱与负罪。

“这么喜欢看我？”安庆绪浅笑着，忽地一把拽过我，脚下不稳，我重重跌在他的怀里。

这些伶人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大唐的尊严，也捍卫了自己。

感觉有人朝我走近，喘息粗重，似有酒气。

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我。没有铠甲，一身中衣随意地套在身上，仿佛刚刚喝过酒，面色有些潮|红。露出的胸襟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冷了？”安庆绪扔掉酒杯，一把扯过我，他欺身上前，我重重跌落在厚厚的毛皮毯子上，一阵晕眩。身体变得燥热难耐。

乐工和舞伎们被逼着奏乐伴宴，这是一场在钢刀威胁下的演出，伶人们都歔郗泪下，惹得安禄山大怒，只有一个叫雷海清的乐工与众不同，兴致盎然，演奏的琵琶，惊闻四座。安禄山很是高兴，让他上前领赏。谁知，走在近前的雷海清高举琵琶向安禄山砸去，满座震惊，自然是没有伤到安禄山，只是惊吓之余有雷霆之怒，所有的在场伶人均被处死。而雷海清临死之前面朝着长安的方向放声痛哭，这使得安禄山大为恼怒，最终下令将其肢解而死。

看着跳动的烛火我笑了。

“芸儿。”清醒之后的第一次开口，芸儿与玲玲欣喜若狂。

我有些无语，忽然明白这安庆绪果然是狡猾至极。

一个月后。

“休想，你要是动了那个念头，外面的人都为你陪葬。”像是梦语从床上传来。

我知道，我是故意的。毁灭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我想挣扎，但是我没有，挣扎只会更加激起他的兴致。

也许是看到我的软弱与顺从，手起刀落，砍掉了缚住我的绳子。

对面立着的，正是手提长剑的安庆绪。

我是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贞洁与坚持。身逢乱世，每个人都有最后的选择。

安庆绪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外裙已被扯开，我紧紧抓住胸衣的带子，“我有一个儿子，已经十四岁了。”

“今天走进这屋子里的只是一个伶人，”安庆绪神情冷峻，“况且那李世民还收了隋朝的公主，自己的弟媳，这也算善待前朝宗室吧。”

所以任由伤口反反复复、发炎、生脓、结痂。这种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在疼痛袭来的时候，我会放纵自己的眼泪。烫伤最忌沾水，何况是咸咸的泪水。

果真无望了吗？看着跳动的烛火，泪水滑落。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床前。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每走一步，我仿佛看到适儿那年少英俊的面容。不为李豫，只为适儿，我不能，我不能。

床上躺着的时候，会有人来换药，也会有人端来煎好的药。自从清醒以后，我就令芸儿把药偷偷倒掉，也会告诉医女留下脸上外敷的药，由芸儿为我换药，但是实际上在医女走后，我并没有换药。对此，玲玲十分不解。我知道，大内宫中有的是去腐生肌不留疤痕的良药。然而，我不能用，恢复了容颜又该面临怎样的境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