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1章 国荃执意返乡
曾国藩说:“带我看看。”
伙计带国藩走到另一个车棚,里面停放着三辆官车。国藩打眼一看,便觉眼前一亮:“啊,这几辆,好像比那边的大了许多。”
伙计说:“这是标准的官车,比那边的车棚宽四寸,高一尺呢。马也好。”
曾国藩问:“就这些,还有吗?”
“再没有了,这是我们车行最顶尖的好车。爷若是嫌贵,刚才看的那些也是很好。”
国藩摸着一辆车前后打量着:“车棚宽,又高出一尺,坐着会舒服些。”
伙计迎合道:“那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嘛。”
曾国藩说:“好吧,这辆车我定下了。十六日辰时,你保证,车马还有车把式给我安顿齐了,不要误了我的使用。”
伙计说:“爷今日定下,我们即刻安排车把式。十六日辰时,您来领车便是。”
曾国藩点头道:“好,订金交给谁。”
“请随我来。”
时已到了午夜,小院各房间的灯均已熄灭,唯独客房的灯还在亮着。国藩独自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准备好的行李在愣神。秉钰推开门进来,国藩雕塑般地坐着不动声色。秉钰说:“爷,你不睡觉,独自坐在这里做什么?”
曾国藩长叹一声:“睡不着。”
秉钰看着地上的行李,深知国藩为国荃走而伤怀,便坐其身边:“买这些东西的钱哪来的。”
“我找京文钱庄贷的。给九弟三十二两路上食宿。另封了十两的包,让九弟带回给堂上老人买肉吃。雇仆从花了二两,其余的,租车、买礼物了。”
秉钰说:“行李都打点好了,还坐着干吗?前天你就说耳鸣,老不睡觉,明天还要送九弟启程。”
“你先睡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日,刚刚下过雨的官道上,尽显泥泞,稀疏的行人匆匆而过。八辆载有国荃、国藩、郑世任及家眷的马车前后随行。头前的马车,赶车人和仆从向泽,牵着马头前行着,车棚里坐着国藩和国荃,兄弟俩依依不舍地对视着,国藩一再嘱咐:“记着,每到一个客栈住下,一定先给大哥写信报平安,叫我放心。”
“嗯。”
曾国藩道:“你身上带的盘缠如果不够,就将大哥包给老人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花。如果够了,一定要交给爷爷,那是封给堂上老人买肉吃的。”
“嗯。”
曾国藩说:“向泽是大哥花钱请的仆从,专门照顾你一路的生活。住客栈搬行李,或是需要什么,请他帮办就是。”
“嗯。”
国藩从身上掏出张字条给国荃:“九弟,已经出城二十里,大哥不能再送了。你路上保重!”
国藩叫住赶车人:“大爷,车靠边停一下,我要下来。”
马车停在路边,八辆马车全停了下来。国藩跳下车,国荃随即也跟着跳下了车,国荃展开字条念道:“辰君平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入世巾袍各肮脏,闭门谐谑即支离。中年例有妻孥役,识字由来教养衰。家食等闲不经意,如今漂泊在天涯。”
国荃见大哥在送别诗中,将自己比作五兄弟中----白眉马良,兄长对自己是何等的器重与赞誉,他顿时热泪盈眶,深知辜负兄长羞愧难当,孩子似的蹲在地上背着国藩:“大哥”
国藩说:“九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兄弟就此告别了吧。”
国荃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大哥,我不走了,九弟舍不得你”
国藩将国荃扶起,国荃一下抱着国藩痛哭:“大哥,我不走了,让我跟你回去吧,我不回去了……”
国藩搂着国荃安慰道:“九弟,我们仆从也请了,车费也交了,现在再说这些,唉,上车吧,大哥等你每天的信。”
国藩将国荃搀扶到车上,国荃蹲在车棚拉着国藩的手泣不成声:“大哥”
曾国藩含着泪道:“记得大哥交代的每一句话!”国藩对车夫挥了挥手。八辆马车继续前行,国藩站在道边,挥泪向国荃和郑世任及家眷挥手,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国藩送走九弟回到家,便一头扎进国荃的房间闭门不出。
厨房做饭的王婶和桂香,正忙着给大家盛饭,春梅拉着纪泽从屋走到厨房;春梅正要为纪泽盛饭,秉钰走近春梅,对其耳语了几句。春梅忙放下碗,拉着纪泽向国荃屋走来。春梅站门前对纪泽道:“泽儿,快进去请爹出来吃饭。”
纪泽看看春梅不知何意,春梅小声催促道:“快去呀,叫爹出来吃饭。”
纪泽跨过门槛进了屋,只见国藩坐在国荃床上,双手抱着头在暗自掉泪。纪泽走到国藩面前:“爹,姨娘让您去吃饭。”
国藩抬头看看儿子,挤出个苦笑。纪泽看着爹的脸问:“爹,九叔呢?要吃饭了。”
国藩手牵着纪泽:“走,吃饭去,九叔读书去了,读完书就回来吃饭。”
国荃离京一个月,此刻他刚刚走进河南。老家便收到国藩的来信,国藩在信中向老人汇报了国荃在京期间的生活和学习的点滴。“九弟自到京后,计此一年半中,惟书法进功。外此则看 《纲鉴》卅六本,读《礼记》四本,读《周礼》一本,读《斯文精萃》两本半,因《周礼》读不熟,故换读《精萃》,作文六十余篇,读文三十余首。九弟待兄甚敬,待侄辈甚慈,循规蹈矩,一切匪彝慆淫之事毫不敢近,举止大方,性情挚厚。九弟约计可于九月半到家。男恐家中骇异,疑兄弟或有嫌隙,致生忧虑,故将在京、出京情形述其梗概。至琐细之故,九弟到家详述。”
爷爷拿着信说:“唉,回就回吧。国荃不比国藩,能耐得住性子。正好他回来,干脆,把他的婚事也圆了吧。虚岁二十,是该成亲的时候了。”
曾麟书道:“也好,这几天,我就与国潢给他准备婚房。定亲一年多了,熊家老让媒人来打听,问少爷何时回来。如此拖着,也让人生疑。”
奶奶说:“那还不让国华和国荃的婚事一起给办了?”
江氏道:“国华的婚事刚刚定下,若兄弟俩一起成亲,家里实在承办不起。”
曾麟书说:“娘,我和二弟、二弟妹商量过的,国华的婚事明年秋天再办,今年先紧着国荃。”
爷爷默默地点了下头:“嗯,那就赶紧让媒人通知熊家,国荃九月不是能回来嘛,那就在十月里找个好日子,让他们成婚。”
国藩正在念刘蓉来信,秉钰匆忙进了书房:“国藩,岱云和夫人来了。”
“嗯?人呢。”
“我已将他们请进了客房。”
国藩起身出屋向客房走去。
桂香正在为二人上茶。兰芝笑着打量着桂香,国藩夫妇进了屋,曾国藩笑道:“哈,弟妹可是稀客。诶,二位吃过饭了没?”
兰芝道:“正是刚吃过饭,闲得无聊,就过来和嫂子说说话。”
桂香为国藩和秉钰上了茶退出。秉钰拉着兰芝的手:“没事就常来嘛!几次想去府上看你,都没脱得开身。”
兰芝说:“嫂子是舍不得离开静儿片刻,哎?静儿八个月了吧?”
“八月十五就整九个月了。”
“哎哟,真是好快!转眼就一岁了。嫂子,走,带我看看大侄女去。”
国藩对秉钰道:“去吧,带弟妹看看闺女去吧。”
秉钰拉着兰芝对岱云道:“岱云,你们说话,我和弟妹到我屋坐会儿。”
“哈,你们姐妹难得一见,好好说说心里话吧。”
秉钰拉着兰芝出了客房,岱云回头看着国藩:“怎么,脸跟快下雨似的。”
国藩淡然一笑:“唉,九弟走后,心一直不宁。刚又接到刘蓉来信,国事家事,没一样让人舒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