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3章 横生暧昧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宴席结束后自有内务府的人收拾御花园,秦寻雪今日得了空,支开了人慢慢走着,身旁只有周泽年陪着。
雀枝也是被支开的人之一,过去都是雀枝陪着秦寻雪静静地走着,心中难免郁结。雀枝带着不算真挚的微笑送齐雅韵回宫,使劲安慰自己不要生气,齐雅韵一眼便看出雀枝心中的气愤,却是幸灾乐祸,道了一句“节哀”。
雀枝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奴婢还是多谢郡主了,毕竟这是奴婢今日听见的第二句节哀。”
齐雅韵察觉到雀枝心情不佳,便识趣住嘴,抬头望向前头转弯走向另一边的秦寻雪和周泽年,眯着眼,故意道:“这背影看上去倒是一对璧人,雀枝又何必对八皇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呢?总归是个掀不起风浪来的玩意,就当太后养了个解腻的玩意又如何,况且我看你家娘娘也不一定吃亏,雀枝不必如此嫌恶,养个男宠也不错。再说了,你家娘娘孤孤单单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个感兴趣的,又何必多加阻拦呢。”
雀枝微笑:“郡主慎言,需要奴婢提醒郡主,质子是如何遇见娘娘的吗?再者,娘娘可不是抱着养个小玩意的心态养着质子的,待到质子成长起来,奴婢怕他危及娘娘。”雀枝还是信得过齐雅韵的,即使齐雅韵和秦寻雪闹掰,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隔阂。如今,雀枝毫不避讳称周泽年为“质子”,难以掩饰心中的厌恶。
齐雅韵轻笑:“雀枝还是同从前一样,对你家娘娘过分保护。明明比你家娘娘还小上一岁,怎么天天操着老妈子的心?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跟老妈子一样板着个脸?不必担忧,你家娘娘不是傻子,真耍起心眼来世间哪里有人配和她相提并论,何必操这份心?若是八皇子真存了什么反叛的念头,你家娘娘自然有对策。况且,呵,八皇子不一定有那么大的野心。”
就齐雅韵看来,如今周泽年最大的野心,便是生出了几分想要完全拥有秦寻雪的妄想,多么可笑。秦寻雪是谁,那是薛家最后的血脉,是敢于手刃君上的狠人,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再者,秦寻雪愿不愿意活着还是一件极为不确定的事。依着齐雅韵对她的了解,秦寻雪这些年看起来毫无异样,但她算了算这些年推行新政的速度有些快了,改革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的,秦寻雪似乎想把细水流长的改革道路激进地在几年内完成,靠着手上战无不胜的黑骑卫暴力镇压世家,压不住太久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齐雅韵轻叹一声,想起过往毫无生气的秦寻雪,心中不免酸涩,她对着赌气不愿说话的雀枝道:“祈祷这位大周来的八皇子能为你家娘娘带来些改变吧,不然——”
齐雅韵拖长声音,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雀枝明明想听,却不好意思发问,眼睁睁看着齐雅韵走进芷扬宫,并留下一个问题:“问问秦寻雪,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宫。”
另一头的两人还在不紧不慢地散步,秦寻雪顾及着周泽年并未习武,并未走得太快,但周泽年身体修长,步子比她大些,又不能越过秦寻雪去,只能委屈地放慢了步伐,配合着娘娘慢慢走着。但周泽年真心想着要和秦寻雪多待一会,自然不会有半分怨言。
秦寻雪丝毫不察此事。无论是秦家庶女、不到半年的太子妃,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秦太后,秦寻雪从来都无需体恤他人,她自然也不精通于察言观色,向来自在随性惯了的人不通情感,擅长各种算计但不懂如何和人相处。
秦寻雪不紧不慢走着,路上的小宫女和小太监远远见到秦太后的身影,便会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圣颜,也不敢冲撞秦太后,自然会战战兢兢绕道而行,足以窥见秦太后在宫中的地位和名声。
秦寻雪向来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但莫名心中一动,笑着侧过头,对着周泽年开玩笑:“八皇子看,他们好像都很怕我。”
周泽年认真地盯着秦寻雪,语气认真,眼中只有秦寻雪一人的身影:“泽年从不认为娘娘可怕,是他们并未接触娘娘,才会惧怕娘娘。”
秦寻雪微笑,并没有被这一番真情实感的话打动。秦寻雪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周泽年这话是出自真心,但她并不会因为这和旁人不同的看法而感动。秦寻雪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周泽年别有所图,自然会上心不少,也自然会给出不少特权,她自然受得下这一句“不可怕”,也不愿多解释几句。
秦寻雪神色淡淡,说了一句“有心了”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另一件事:“前段日子给八皇子调养身子的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我便顺势问了问八皇子的情况,得知八皇子的身子如今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体内多年累积的余毒已消,与常人无异。”这余毒自然是下在大周皇宫内的,那是周泽年的敌人,不是秦太后的敌人。
周泽年颔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所谓的“余毒”的来源,眼神还是紧紧盯着秦太后:“泽年这些日子身子确实利索了不少,这还得多谢娘娘请来太医为泽年医治。多亏娘娘心善。”
秦寻雪并未推脱,反而顺势应下这句夸奖,接着刚刚的话头讲下去:“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调养了。太医建议哀家给八皇子找个夫子教授武艺,八皇子意下如何?”
当秦寻雪自称“哀家”时往往代表不容质疑之意,说着“意下如何”但自然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故周泽年只是微微颔首,笑着说:“泽年年幼时见过皇兄习武,但姜皇后认为泽年身子弱不适合习武,便搁置了下来。如今泽年身子好了不少,竟也有学习武功的一日,泽年心中感激,也自然是愿意的。”
秦寻雪微笑:“不过是习武罢了,我送给八皇子的黑骑卫可比习武的机会要重要得多。”
不一样的。周泽年心中想着,这怎么能一样呢?黑骑卫代表着的是野心和试探,如今秦太后愿意找人教授他习武,代表着信任啊。
但面上,周泽年一派诚恳:“娘娘所言极是。”
秦寻雪也不知看没看出来周泽年态度的游离,只是继续讲了下去:“夫子我已经为八皇子找好了。”
周泽年被勾起一点兴趣来,兴致勃勃:“娘娘找的夫子是谁?”
秦寻雪笑眯眯:“正巧定远大将军这段时日都在京中,赶巧让他教导你习武。去演武场练练便是,最近的演武场离皇宫不远,后日起每隔一日秦将军便会在演武场等着八皇子,还望八皇子不要迟到早退。”
周泽年一僵,看着秦寻雪笑眯眯的模样难得生出几分无奈的情绪来:“娘娘这般做,可是得了大将军的首肯?”
秦寻雪有一瞬间的心虚,但马上说服了自己,理直气壮:“不重要,皇帝已经下了圣旨,算算也已经到秦将军府上了,如今他从也是从,不从也是从,没区别。”
这便是瞒着秦将军了。周泽年轻叹一声,从未见过这般生疏的兄妹,竟然还要一纸圣旨来决定。……皇家的兄弟姐妹可不算,自打大周百年前出现了公主也可为帝的先例后,皇宫中人人都是竞争对手,好在周明帝后宫本就没几个公主,不然还了得。
周泽年祈祷,希望秦将军知道要来教自己武术后不要生气。
秦寻雪罕见心虚,这事她确实做得不太地道,但抛开事实不谈,秦景盛还是有错,他错在提前入京,错在提前去见周泽年。如今安排秦景盛去教导周泽年也算是一种惩罚,秦景盛即使不满也会因着理亏应下。想到此处,秦太后愉快地接上另一个话题:“今日见过白家的白木熙了?”
真刺耳。周泽年微笑,怎么能让这个名字出现在太后嘴里呢,真是晦气。
但周泽年还是老实回答了秦寻雪的话:“回娘娘,先前见过了白家的郎君,性子很平和,不像传言中那般轻浮,好似也不重女色。”
秦寻雪颔首,并不意外:“因为白家的郎君,的确不重女色。他的眼里只有家族兴旺和世家不容撼动的地位。”这是秦寻雪第一次将世家和她所代表的皇权之间的争议明晃晃地表现在周泽年面前,毫不掩饰。
但周泽年的重点跑偏,腹诽白木熙心里明明还觊觎着秦寻雪。
周泽年很快接上了秦太后的话:“那么,白家郎君不得不防。不过泽年还有一事不解。既是如此,娘娘为何还要应允白家郎君随时入宫的请求呢?”
秦寻雪侧身,头上戴着的银簪发出细微的响声,引人注目。但什么也比不得秦寻雪突然绽开的温和的笑,勾魂夺魄:“给他机会做些手脚罢了,八皇子可是觉得白家郎君拥有和你一样的权力了?不,这不一样。八皇子是独一无二的,是独特的。”
周泽年被这几句话砸得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秦太后之口。秦寻雪得神情很真挚,但笑瞬间便收了回去,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哀家的话是真心的。”空气安静了一瞬,慢慢泛上几分奇妙的焦灼和黏腻。
周泽年心中酸胀,紧紧盯着秦寻雪,嗓音暗哑:“娘娘可知,这些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秦寻雪站定,语气居然略有不解:“这些话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哀家待字闺中时,母亲便是这么告诉我的。”
其实并没有。秦夫人宠爱她,但秦寻雪上头还有一个秦静芷拦在前头,哪里能听到“独一无二”这种话。在秦寻雪及笄前两人便闹掰了,秦夫人自然是不会对她说这些话的。所以,这些话是莫名出现在秦寻雪脑子里的,她只是看着周泽年,心中便有这些想法,于是便脱口而出。没人教她何为情爱,没人告诉她该如何表达喜爱,但如今两人独处时,她感受着手臂上沾着体温的玉镯,即使觉得不合时宜,秦寻雪还是将那些话说了出来,但察觉到氛围似乎变得有些捉摸不定,纵然是精于算计的秦太后也不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于是匆匆找了个借口堵上周泽年的嘴。
周泽年没信秦寻雪的话,纵然秦寻雪眼里满是真挚,但周泽年是谁,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怎么会察觉不到秦寻雪态度的不自然。
周泽年眉眼弯弯。啊,看来不是他一个人一头热啊,真好啊。
为了维持秦太后的尊严,周泽年并未戳破秦太后如今的谎言,反而顺着秦寻雪的话说了下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娘娘能这么说,泽年很开心,颇为感激。”
秦寻雪皱眉,总觉得周泽年话里有话,但因为心中装着别的事,故而最后秦寻雪并未计较。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下去,一路无言。宫中种着不少高大的枫树,深秋季节落在地上铺成鲜红色的一片,踩在上头沙沙作响。因着秦寻雪随口一句“枫叶铺在地上看着不错”,内务府便刻意保留了落在地上的枫叶。
御花园离慈宁宫和未宁殿算不得远,纵使周泽年心中万分不舍,但未宁殿近在咫尺,今日秦寻雪的话让他心头滚烫,纵然还有几分遗憾,但也足够满足了。
故而在福德匆匆上前朝秦寻雪行礼后,周泽年便招了人站在自己身后,自觉和秦太后分了开来,轻声告辞后转身走向未宁殿。
秦寻雪眼神冷淡,站在原地盯着人进了殿中,却不想周泽年突然回头,还未曾收拾好脸上的倦怠之意,便看着人朝她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娘娘今日戴着的镯子,分外好看。”语罢,人便进了殿中,身后的小太监不敢看秦太后的表情,匆匆关上了殿门。
秦寻雪有几分怔愣,手也抚上了温热的玉镯,半晌,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