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9章 君子坦荡荡
第三天午后，李晔正准备下令择地宿营，探马来报：韩建、司马邺带队前来迎接了，人已经到了5里外。
骑兵100，马车5辆，还有皇帝的仪仗——看起来确实是来迎驾+劳军的。
散布在队伍周围的侦骑也没有发现有伏兵，于是李晔传令就地歇息。
一炷香左右，远处烟尘四起，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在百步之外停下，骑士们齐刷刷翻身下马，当先两人正正衣冠，疾步来到李晔面前，纳头便拜。
“臣韩建”，“臣司马邺”，“接驾来迟，望陛下恕罪！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免礼平身。”
韩建年近六旬，是个精神矍铄，身材魁梧的老头，颌下三缕花白的长须，说话嗡声嗡气，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李晔让龙五、崔耀威和申无畏上前见礼，韩建反复上下打量三人许久，最后把目光落在崔耀威脸上，上前拉住他的手，悲叹道：“崔郎颇有乃父之风啊！唉，彼时韩某也在朱温胁迫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崔相被其所害，却无计可施，惭愧、惭愧。”
崔耀威回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侄能理解。家父遭难，主要是想与虎谋皮，还望韩大人莫要重蹈覆辙。”
韩建缓慢点头，沉声道：“多谢贤侄提醒。”
众人见礼已毕，在侍卫引导下到临时铺就的帷幕内坐下。
韩建再次躬身行礼，“微臣此前受朱温胁迫蒙蔽，做了许多错事，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李晔笑了笑：“佐时（韩建的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唐如今的光景，乃是日积月累造成的，倘若说有罪，那也是罪在朕躬。”
李晔这样说，等于是下罪己诏，此言一出，韩建等人慌忙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陛下言重了，全都是臣等的罪过。”
皇帝当起了真没劲，李晔暗自摇头，袍袖一抖，“全都起来吧！咱们君臣暂且不论罪过，且看看如何能复兴大唐吧。”
缓解了紧张气氛之后，李晔单刀直入，“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佐时既然幡然悔悟，朕望你今后能全心全意辅佐朝廷，切莫再有僭越之举。”
韩建忙道：“谨遵圣命，微臣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绝不与朱温勾连，绝不再行忤逆之举。”
“如此甚好。”李晔不经意地提醒：“你可能亦有所耳闻，朕之所以能逃出朱温的牢笼，是因为有先祖李耳托梦指引。此外，老祖还亲授朕神兵利器制法，假以时日，纵使他朱温有雄兵百万，朕也能让他顷刻间灰飞烟灭。”
既然吹牛皮，自然越大越好。
李晔感觉这个韩建滑不溜丢，表面恭谨，心里明显还在打歪主意，不妨先吓唬他看看。
韩建忙道：“微臣从司马邺处耳闻此事，真乃我大唐之幸。”
李晔盯住韩建的双眼，“韩卿，朕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讲。”
“朕派司马邺去向你宣示朝廷意图，你既然决心与朱温决裂，为何非但自己不到华州接驾，而且连司马邺都不让回呢？”
韩建慌忙离席跪倒，“陛下恕罪——臣有苦衷。”
“说。”
“微臣三月间受朱温所命，修复京师，彼时他为了威慑凤翔节度使，留下马步军数千，臣自己的人马除了百余亲军，全都被他带走了，而这些留守长安的宣武军人马，主将另有其人，不受臣节制。”
韩建叹口气：“换句话说，臣在朱温这，就是个干活的。半个月前，朱温将大部军马调回洛阳，可还是留下步军800，骑兵200，名义上是协助微臣监督、管理营造京师的民夫，可实际上是在监视臣。”
“司马邺前来，微臣知道陛下安然脱险，心中喜不自胜，可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否则，一旦被朱温的领兵校尉察觉，别说出来迎接陛下，恐怕臣的老命都保不住。”
李晔沉吟道：“步军800，骑兵200，这兵力与朕的人马不相上下，而宣武军的兵马又是久经沙场的劲旅——韩卿，为何你今日又能离京了？”
“陛下有所不知，昨日午后，洛阳来了信使，又调走步军500和200骑兵，只留下300步军，即便动手，也不是臣这100亲军的对手。此外，那300步军的领兵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牙校，对臣言听计从，臣便让他带兵在城墙上督促民夫，无瑕分身。”
李晔听韩建言之成理，悄悄瞟了眼司马邺，见后者表情淡然，看来要么韩建说的实话，要么这个司马邺也有问题。
李晔想了想，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点点头：“好，朕明白你的难处，恕你无罪，坐下回话。”
韩建谢恩回座，神情自若，显然早已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
“韩卿，朕离京差不多有半年了，不知道京师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韩建回道：“自陛下移驾陕州之时，微臣便受朱温之命着手修复京师，好在有华州和宣武军调拨的大量钱粮，京畿附近又有数以万计的流民，人力物力齐备，修复进行的非常顺利。”
“京师外城郭南北宽约9里，东西长约10里，城墙在战乱中损坏严重，倘若想完全修复旧观，恐怕至少得动用数十万民夫，经年累月才行，以现有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可能做到。此外，过去京师屡次陷于敌手，让陛下蒙尘，城郭巨大，不易防守也是重要原因，于是微臣斗胆，擅自决定，对京师进行改筑。”
“微臣将外廓城和宫城全都弃之不用，仅保留了原来的皇城，把宫城和外郭城墙的砖石等物拆下，用来进行修治皇城。臣将宫城的南垣作为北墙，与皇城的东、西城垣连接在一起，完工之后，皇城就变成一座四面都有高大城墙的坚固城池。”
后世的西安古城墙，就是韩建改建的结果，不管他人品如何，这份眼力和见识确实不一般。
李晔赞许点头，“朕明白——你是建了个缩小版的长安，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最适合不过，韩卿，你举措得宜，朕心甚慰。”
“谢陛下。”
“既然京城有大量民夫可用，那京畿道，总共还有多少百姓？”
“回陛下，臣重新整理了户籍和人口，京畿道大约有户8万5千，口32万人。”
大唐鼎盛时期，仅仅长安城内就有人口百万，如今整个京畿道统计出来的人口才三十多万，战乱造成的人口大灭绝之惨烈，可见一斑。
李晔叹口气：“百姓可有饥馑之患？”
“回陛下，京畿百姓衣食无忧。”韩建道：“自天复三年梁王解围凤翔到现在，京畿道已经有一年半没有遭兵患了，这两年又风调雨顺，那些逃散到山野中百姓都在回来耕种荒芜的田地。”
“臣委派小吏到乡野间查探民情，有饥馑之患，救济些粮食，没有农具的，借贷些银钱，年轻力壮无家可归的，全都收到工地上。”
“好，非常好。”
这种典型的以工代赈，是救灾办法中效果最好的，李晔连连点头，不觉对韩建好感度上升了不少，“城中民夫多少？存粮够吗？”
“回陛下，城内现有民夫和工匠5千余人，军卒官吏8百多人，存粮3万石，加上军卒和官吏，即便宣武军不再输送粮秣，也能吃3个月。”
“李茂贞呢？一毛不拔？”
韩建忙道：“凤翔军前后送过5000石粮食过来。”
李晔知道韩建和李茂贞一直是铁杆盟友，交情匪浅，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那咱们明日一早启程，如何？”
韩建道：“陛下，前面20里处，有个新设的驿站，臣以为不如在那歇息，这样明日晚上便能到京师了。”
李晔当即点头答应，“韩卿，烦请你率亲军在前开路。司马邺，你随朕的车马一起。”
韩建微微一愣，旋即起身领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