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四章
司机不敢片刻耽误,一脚油门回到纪公馆大门。守门的人看见车回来,过去帮忙开了后车门,却只看见后车座上空无一人。司机从前门下来,瞧着那人有些不对劲的脸色,一边急得拍手一边往里走。开车门的人不敢耽误,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只管着守门的事情,也不进里门去,所以只照旧在门口站好了,与跟自己一同守门的人说话。
司机也顾不得那么多,告诉了外头人一声,就要去见周玉仪。车停在北边的角门,进去之后用不了多久的路就到了周玉仪的住所。他进去的时候周玉仪正在与孙若梅闲谈,二人正在整点着给对方的礼,毕竟是要人家过这边来,自然就像是聘姑娘一样,要给聘礼的。纪家不缺那几抬聘礼,按照二人的意思,几万块钱的聘礼也不是拿不出来,不过是图个体面。
孙若梅先看到司机,瞧着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能汗流夹背,又见人急吼吼的,心中不免有些不高兴。孙若梅皱了皱眉头,将手上的单子放下来,说到:“你怎么进来了?怎么只有你回来,绮四小姐呢?你这般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歹也该先说一声,这样着急忙慌的就进来。”
司机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急匆匆的说:“我的好少奶奶,您就别跟我计较这么些了。我今天去接绮四小姐,哪曾想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我看见她的老师出来了,这不问还好,一问,可是不得了。原来呀绮四小姐今天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已经跟老师要了假条子出去了,这可是怎么好呢?好好的人,为什么要突然要了假条出去?原本想着找找,后来想着,这个城里这么大,还是先回来告诉太太少奶奶。”
“什么?!”周玉仪一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孙若梅赶紧跟着起来扶住婆婆。周玉仪摸了几下心口,孙若梅赶紧帮着去顺气。好不容易把气顺下来了,周玉仪平日里一张端庄稳重的脸上脸色都不太对劲,想了又想,便朝着外面叫嚷:“赶紧派人出去找,就说是绮四小姐不见了,在整个城中贴公告,另外去找管这的人,把这城门给我封了,今天晚上谁也不许走动,一日找不出来,这城门就一直别开!”
外头听传唤的丫头小厮们立马答应了,有的急匆匆的从角门出去,又有的去各房报信。
孙若梅瞧见婆婆着急,也担心人气大伤身,扶着人坐下,宽慰着说道:“您也别太心急,做什么人就走了呢?没准儿就只是同学有什么事,一时片刻回不来罢了,没准儿,今儿夜里突然人就回来了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嘛。”
周玉仪知道儿媳妇这话是在宽慰自己,却仍然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我倒是不怕她出去了,只怕她心里实在是个有主意的,出去了还事情小,迟早能回来,怕就怕在是逃了婚,那可就难找了。我原来还想呢,为什么人突然态度就软和下来,如今看来,那哪里是态度软和下来了,那是为了防止我日夜找人盯着她。”
孙若梅被这话吓了一大跳,看着司机,看人还没有动作,急匆匆地喊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车出去找,去学校门口守着,没准还能碰见绮四小姐。”
司机已经被吓傻了,自己去接人,反而让人走了,这要是人真找不回来,只怕是自己的工作也就此丢了。纪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赶出来的人,到时候还有哪个家里要?原本自己觉得开车也算是一份体面工作,平日里也不用出去几趟,自己这辆是专管接送纪罗绮下学的,还有什么是专管出去采办的,要么还有专管各位少爷出去的,各自分工明确,谁都不会太累。这样的工作要是一招丢了,再找可就难找到这样好的了。纵然有其他公馆也要招司机,可是哪里能像这样个人专管一个呢?有的一个人要管所有的事情,累死累活的工钱也就与自己差不多。
他刚刚脑子里想的这些事情,越想越觉惶恐,生怕这次人真的找不见,这里面的太太奶奶一动怒,自己便丢了这个活计。此刻听见孙若梅这样说,立马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快速出了角门,开车朝着纪罗绮的学校去。
不消片刻,家里都已经知道了纪罗绮失踪的事情,焦急的心或真或假,却也总归都要出些主意。
尤青是最先来大房这边的,她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周玉仪坐在椅子上哭天抢地。
自司机一走,周玉仪便拉住儿媳妇的袖子,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你说说,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样的孽,这辈子摊上这样的孩子。我这女儿什么都好,偏偏就这一点,实在是太过有主意,连逃婚都不说一声的。她这不是把我架在油锅上烤吗?人家那头已经说好了,我这面突然说不结了,这是个什么事呢?况且再说了,逃能逃到哪儿去?她从小是家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出去哪能像家里活的舒心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说她何苦呢?”
孙若梅此刻心里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心里也想到人大概是逃婚了。她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此刻整个大房都乱作一团,除掉一部分去各房报信的,大部分人都出去找人了。翡翠看见自家主子哭的这般悲痛,连忙找了手帕子来帮忙揩去眼泪。
周玉仪接过手帕子,在脸上擦了几下,仍旧是哭。“要我说呀,全是让那什么新学堂教坏了。好好的姑娘,不在家里学些女伦女戒,或者是列女传什么的,为什么要去那边呢?看看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女子独立,什么剪头发?这哪是个好姑娘该做的事情呢!如今更是了不得了,竟然逃了婚了,这算什么事?这事情传出去,往后名声也是受损的呀!”
孙若梅听着,心里也深以为然只觉得这新学堂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心里想起之前纪柏珣与自己商量的话来。
纪柏珣之前与自己商量,这几年纪悟筍先在家里学些四书五经的古玩意儿,过两年纪悟筍大一点了,便也就送到学校里去,好好的学一些如今的新玩意儿。她当时听的时候心里边不大乐意,只觉得那新学堂必然是害人的东西,那班不伦不类的学校,又为何要去上?只是因为这是丈夫的决定,所以也不敢反驳什么,心中却是不这样想的。如今听着纪罗绮离开的消息,心里对新学堂偏见更深。不过好在距离纪悟筍去新学堂也还有几年,只想着再等等。
尤青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周玉仪坐在椅子上头哭,孙若梅眼尖,看见她进来,立马招呼人过来。原本孙若梅就正着急着,瞧人哭的这般,自己却半点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此刻正好有人来了,好歹替了自己。
尤青一进来就在椅子上坐下,周玉仪不愿意在人前丢了面子,好歹是止住了眼泪。
尤青是不在意这些的,刚一坐下就开口说道:“大嫂子也不必太心急,人迟早是要回来的。这里毕竟是绮儿的家,逃得出去一时片刻,难不成还能一辈子都出去嘛?这只是等一会,等一会儿好歹就会回来。我瞧着绮儿也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不至于就抛下家里这样的生活出去受苦,大嫂子还是放宽心,这哭来哭去的,反而是伤了自己个身子。我知道大嫂子着急,已经找了我房里的也出去帮忙,约莫着今天夜里就能有点消息了。”
周玉仪纵然是强忍住了哭声,却还总是忍不住的啜泣,一边用翡翠递过来的帕子擦眼泪,一边还得回应尤青。其实她也知道,尤青的话不过是说出来安慰她的,此刻只能希望着人还在城里,若是出了城外头,那就更难找了。且先将城门封闭几天,若是几天后还找不到人,这城门也不能一直封闭着,总归是要开的。
等一会,纪和惇从外面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自己女儿失踪。他想着大概周玉仪已经派了人去,于是便先回了房中,打算看看情况。
他刚一进房门,周玉仪就站起身走过来,指着门外头,边哭边骂道:“你看看,我当初便说,这婚事得迟早定,你当时倒是不表个态。如今我算是把这婚定下来了,可是就因为着这个,就因为时候晚了些,你这父亲当时也没说明,这可倒好,人听到了信儿,居然是跑了!”
周玉仪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手帕子不停的在脸上擦,中午起身时擦的那点子香粉此刻几乎要被擦没了,“我倒也不是说这些个,可是你想想,从小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小姐,去了哪儿能比家中好呢?这可不是去哪都是受苦。要是在哪个公馆里躲着还好,万一是去了什么穷乡僻壤的,这可怎么成呢?她哪能受得住这些苦呢?要我说,都是那什么学堂,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周玉仪说着说着就想起来尤青,人正在气头上,说话自然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一边拉着纪和惇的袖子哭,一边大声对尤青说:“四弟妹,你明儿就告了四弟,把那些什么害人的
洋学堂都给他撤了去!”
“我若是早些知道了,定然不让绮儿去上什么洋学堂,当初不过是图个人高兴,如今可是好了,又是逃婚,又是出走的,这哪里还有个小姐该有的样子?早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也就没了如今的这些破事!”
堂内的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周玉仪一直在这堂中闹,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安慰的人已经换了几轮,周玉仪好容易平静下来一些,但却又是用手扶着心口。众人都劝着人早些去歇下,她出门不大方便,自然有人在外头帮着找。周玉仪知道这些话是正理,可是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田地,又如何今夜能睡得着呢?所以只是挥了挥手,谢了众人的好意,仍旧在堂内坐着。
她自然之道哪怕自己今夜在这里守一宿,女儿多半也不会回来,可总还是觉得守着些就是安心些。下人们进进出出,夜半的时候已经查完了半个城里,却没有半点的消息。原本这个时候公馆里应该已经熄了灯,今日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过了夜半,人还是没半点消息,纪和惇头痛的扶了扶额,打算再等一等。若是今夜还没个消息,明日自然找了警厅的人,挨家挨户的搜一遍。只要人是躲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一遍,总就能搜出些信来。
姜阮涟自然也听到了人跑了的消息,含巧进来告诉的时候着急的很,身后的辫子随着动作而大幅度的摆动。她跑进来,连话都顾不得说,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开口:“姨娘,出大事了姨娘!绮四小姐,绮四小姐今天给走了!大太太房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咱们这房的人基本上都被派出去找了,四房也派了一部分人出去,二房三房大概一会儿也得派。”
姜阮涟听这话听得一惊,从凳子上站起来,险些把凳子带倒。她并不是担心人会走不了,只是担心自己表现出不对劲而被怀疑。一个是家里的正经小姐,一个是花钱娶来的姨太太,纵然正经小姐不可能被罚,可是自己却说不准。
幸而含巧只是报信,实际上却观察不出什么,看人这样只当人是着急。
“姨娘也不用担心,大太太那边说了,今天夜里姨娘要是要用膳的自己去厨房要了在房内吃就行,不必过去侍奉了。今天夜里大房不统一摆饭,个人要吃饭的个人去厨房拿了就好。”含巧说到这里,又小声说,“不过您要是不怎么饿,便不必吃了。大少爷那边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少奶奶也陪着大太太,您最多是不过去。那边都还没吃饭,这面您吃了也不太合适。大太太话是这样说,可实际上正在气头上指谁骂谁,您也不必触这个霉头,您说不是?”
姜阮涟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的在理。原本是想早些躺下睡了,可又想起来人丢了,便觉得自己这般早睡也不合适。原本也是睡不着,如今更是不打算睡,房内的蜡烛点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熄。
二房那边也收到了消息,传话的人过去的时候那边还在吃饭。
纪罗缊听到这话,最先从饭桌上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说道:“说什么?四姐跑了?这得是发什么疯,家里究竟是哪不好,才惹得人要跑出去?跑出去有什么好处,迟早还不是要回来的。哪儿的生活能比得上咱们家里,要我说,四姐真真是糊涂了!”
“缊儿。”纪罗絪低低的叫了一声,制止了妹妹继续往下说混话。
纪安沁听到这话,也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关切的问:“怎么走了呢?派人出去找了吗?快些,把咱们房里的也派出去几个,好歹把各个巷子都找一遍,今夜若是找不到人,约莫着大房里面是安静不了的。”
那报信的答应了一声,又说谢了二姑小姐,而后便转身出了去,留下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纪罗缊刚刚被自己的姐姐制止,此刻便有些不高兴,一撇嘴,将筷子摔在桌子上,说道:“二姐,你做什么?我又没说错。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哪里的生活能比得上家里更好,照我看四姐就是发了昏了,上的什么洋学堂上的人都疯了,要不然做什么抛下家里跑到外面去?最近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她若不是发了疯,为什么要走?”
纪安沁皱了皱眉头,听着自己这个女儿这般的口无遮拦,心中也不高兴。把筷子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沉声说道:“行了!都安静些吃饭吧,过会儿我去大嫂子那边看看。缊儿你也是的,最近家中的消息都传出来了,你倒是半点不听,莫不是一心都扑在你那些首饰脂粉上头?你若是再这样,我定然将你那些首饰脂粉或卖或送人。最近都传给你四姐姐定了亲,你四姐姐不愿意罢了,只不过这行为是确实不合适了。”
纪罗缊被母亲这么一说,也吓得不再开口。祁永年见着女儿被凶,不由得出身辩驳:“你说她做什么?孩子还小,能知道什么道理?说两句也就算了,做什么这般的威胁人呢?她胆子小,你别再把人吓着。”
纪安沁听到这话,冷冷地转过脸去,望着祁永年。“如今这样,都是被你惯坏了。我早说她这个性子不好,你又哪一次不是说孩子还小?说是小,可是为何四房的绾儿从不这般说话?或者说是蓁儿,蓁儿才几岁,但却也是知道嘴上有个遮拦。如今着急的是绮儿的事情,我没空与你们计较。”
于是三房静默的吃完了这一场饭,吃饭过后纪安沁便去了大房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