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99章 寄人篱下的日子
另一边,吴浩传与刘玉娥在刘成义的陪同下,厚着脸皮回到吴郢村。
两口子望着自家那片田地,目光扫过蔫头耷脑的油菜、稀稀拉拉的小麦,喉头像被麦芒扎住,眼眶泛起一层水光,真是欲哭无泪呀!
刘成义站在田埂上,古铜色的脸膛涨得发紫,浓眉拧成个死结,满脸怒容:
“瞧瞧你们两个种的地,庄稼长得比秃子头上的毛还少!
这油菜秆细得能被风折断,麦穗瘪得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看你们两个就不是吃饭人!
这么稀的油菜和麦子怎么收割呀?草比庄稼长的都好,特别在麦子里面,劳豆子比小麦还多,到时候混在小麦里面,打出面来,带着一股腥味,怎么吃?
人吃过之后老能放屁了,我看给猪吃,猪都不吃,你们两个到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他抬脚踹开一丛疯长的野草,枯叶簌簌落在歪斜的麦秆上。
刘玉娥急得直搓衣角,眼眶泛红,一脸委屈:
“阿伯!你这也不能全怪我们两个呀!我们一家人那时候不是被抓起来了!田里没人管理,这都是被水汲的!”
她望着东倒西歪的作物,声音带着哭腔∶
“刚种下的时候还好好的,谁能想到”
刘成义抄起镰刀狠狠劈进土里,震得田埂簌簌落土,更加愤怒:
“那还不是你们两个作的!在一个生产队里,混的连一个人情都没有,哪怕有一个人情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天天不是跟张吵,就是跟李吵,得罪完整个村子!
依我看你这些油菜和小麦干脆就不要要了,一把火烧了算了,收的粮食还不够功夫钱!”
说着他踏进油菜田,刀刃划过枯黄的油菜秆,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完全是在草棵里面找油菜,一整趟割下来,稀稀拉拉的油菜凑在一起,轻轻一拢,就被他粗粝的大手抱了满怀。
刘成义一边割一边骂,汗珠顺着皱纹滚进泥土:
“我看这一块田割下来,还不够一个蠢头老几挑的!全天下也只有你们两个不会相宜人,就跟那傻瓜一样蠢!”
他脚下的田垄歪歪扭扭,割过的地方露出大片斑驳的泥土,以及被踩倒的杂草,像是被啃食过的癞痢头。
村民们远远望着吴浩传与刘玉娥,以及他的老丈人,只见三人在田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挥动镰刀,身形起落间像极了追逐扑腾的抓鸡场景,滑稽模样惹得众人止不住偷偷发笑。
刘守信领着几个爱看热闹的村民,特意晃到吴浩传的田边。
他故意提高嗓门,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吴浩传啊!你家今年收麦子、割油菜,指定累不着!就这么一块田,顶多一挑子就全部收拾走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拍得大腿啪啪响,一副幸灾乐祸的夸张模样。
其他村民立刻跟着起哄。
蹲在田埂上的张老三磕了磕旱烟锅,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大嘴笑道:
“可不是嘛!咱干一天的活,人家三两下就摆弄完了,跟玩似的!”
扎着粗布头巾的李大嫂伸手比划着,眼角皱纹挤成一团:
“要我说啊,咱收一亩地的功夫,他们能割三十亩!你们瞅——”她布满老茧的手指向田里∶
“咱们唠这几句嗑的当口,人家仨都快把半亩地搂完了!”
戴着破草帽的王大炮眯着眼瞅了瞅,忽然拔高嗓门:
“乖乖!这手速!相当于农场的大型收割机了!哈哈哈哈!”
听着田埂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冷言冷语,刘成义憋得脸色铁青,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狠狠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镰刀砍在油菜秆上发出闷响,却终究不敢转头呛声。
憋了半晌,他忽然甩起镰刀指向吴浩传夫妇,粗声粗气骂道:
“你们家这田割得比喝凉水还省事,我越干越窝火!你们自个儿慢慢割吧,老子不奉陪了!”
说罢,他提着镰刀,裤腿上的泥点随着大步走动摇晃,鞋跟踩得土坷垃,直响,撅着屁股气冲冲往地头走去。
往日里嚣张跋扈、走路带风的刘玉娥,此刻攥着镰刀的手直发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吴浩传喉头滚动,想骂回去,却瞥见妻子鬓角新添的白发——他知道那是妻子伤心难过留下的痕迹。
记得几天前丈母娘指着妻子的鼻子骂她“丧门星”,他躲在柴房里偷偷看见妻子哭的很伤心,他不由得感叹,人在落魄的时候,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
夫妻俩佝偻着背,镰刀割过油菜秆的声音比蚊子哼还轻,连片儿的秸秆在他们脚边堆得歪歪扭扭稀稀拉拉,像极了此刻委顿的脊梁。
村民们的哄笑像针尖扎在耳后,吴浩传忽然想起刚搬去老丈人村子那天,老丈人叼着旱烟蹲在门槛上,烟袋锅敲得门框咚咚响: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回来白吃饭可不行?以后在家里干活,眼睛放亮堂一点!不然你们哥嫂说三道四,我们老俩口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当晚,他和刘玉娥挤在漏风的偏房里,听着大舅子夫妻俩在堂屋摔盆砸碗,指桑骂槐,数落“没本事还拖累人”。
如今每回端起饭碗,丈母娘总要说“白养了个赔钱货”,连几岁的小内侄都敢把筷子扔在他的脸上,毫不留情的说道:
“穷鬼,凭什么住在我们家!”
面对孩子的无礼,老丈人和丈母娘以及大舅子夫妻俩仿佛没看见一样。
吴浩传摸着被砸青的眼角,真想好好大哭一场,吴浩传深知,小孩子之所以敢对他们夫妻俩不敬,和家里的大人脱不了干系。
此刻他才懂,寄人篱下的日子,是把脊梁骨掰断了揉碎,和着唾沫往肚子里咽——人穷了,连影子都比别人矮半截,谁都能踩上一脚。
吴浩传一边弯腰割着油菜,一边回忆着,自己过去做的种种蠢事,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才造成了如今的不堪局面。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的父母,善待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后悔也晚了,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和弟弟不可能原谅自己,如今,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他弄丢了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亲人……
庙前村,秦惠英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边纳凉一边对丈夫杜永仁说道:
\"永仁,这阵子活已经忙完了,地里也拾掇利索了。
你趁着这空闲,去欣荣的婆家看一下。
这么多年,他们家就像失踪了一样,对我们两家的亲事不闻不问的,咱们两家这亲戚,到底还做不做了?\"
她眼神中满是忧虑和气恼,手中的蒲扇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