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6章 画舫夜话
夜幕降临，苏州河上灯火辉煌。一艘装饰华美的画舫在河面上缓缓漂移，船舷上挂着精致的宫灯，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画舫最大的包间里，周夫人正与几位心腹太太密谈。这些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极少有机会如此私密地聚在一起。
\"宋老爷子的病情越来越重了。\"一位身着墨绿色旗袍的贵妇开口道，她是宋家的姨太太，\"大夫说恐怕\"她的话没说完，却让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周夫人轻轻放下茶盏：\"老爷子一向身体硬朗，怎么会突然\"
\"还不是被程远山气的。\"另一位锦缎衣裳的太太接话道，\"那小子也太不知轻重了，连宋家的根基都敢动。\"
沈若兰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这些议论。自从上次茶楼的风波后，她就更加谨慎，说话也少了许多。但她知道，今晚周夫人特意邀请她来，必定有其用意。
\"说起来，\"周夫人忽然转向沈若兰，\"我听说程家最近在收购码头的地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若兰身上。她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商场上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确实有这么个传言。\"
\"传言？\"宋家姨太太冷笑一声，\"我可听说，程远山已经收买了工部的几个官员，就等着批文下来。这哪里是传言？\"
画舫在水面上轻轻摇晃，船舱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诶，你们说，\"锦缎衣裳的太太突然压低声音，\"宋老爷子这次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程远山会不会\"
\"慎言！\"周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但这个话题已经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宋家姨太太冷哼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程远山现在可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宋家要是倒了，他肯定第一个扑上来分一杯羹。\"
沈若兰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宋老爷子德高望重，就算真有什么事，想必也早有安排。程家再怎么样，也不敢太过分。\"
\"是啊，\"周夫人适时地接话，\"何况宋家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快步走来，在周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周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
\"各位，\"她站起身来，\"我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聊。\"
等周夫人离开后，包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宋家姨太太直接看向沈若兰：\"沈太太，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若兰微微一笑：\"李太太但说无妨。\"
\"程远山这次做得太过了。\"宋家姨太太冷声道，\"不说别的，就说他收买宋家的老部下，这做法也太不地道。您身为他的妻子，就不能劝劝他？\"
沈若兰脸上的笑意不减：\"李太太说笑了。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插得上手？\"
\"是啊，\"锦缎衣裳的太太也开口了，\"沈太太平日里精明能干，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就推得一干二净了？\"
船舱外传来悠扬的箫声，与画舫上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沈若兰不慌不忙地说道：\"诸位太太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劝劝他。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宋老爷子的身体。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看望。\"
\"倒是不必了。\"宋家姨太太冷冷地说，\"老爷子现在最忌讳的就是程家人。\"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周夫人回来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着说：\"今晚月色这么好，不如我们到甲板上赏月如何？\"
众人自然不好拒绝，纷纷起身。只是在经过沈若兰身边时，宋家姨太太意味深长地说：\"沈太太，希望你记住今晚的话。有些事，做得太过，可是会遭报应的。\"
等其他人都出去后，周夫人拉住了准备起身的沈若兰：\"你且等等。\"
\"周姐姐有事？\"
周夫人压低声音：\"刚才我得到消息，宋老爷子已经立下遗嘱了。\"
沈若兰心中一惊：\"这么快？\"
\"是啊。\"周夫人叹了口气，\"而且听说，他在遗嘱里特意提到了程远山。\"
\"提到他什么？\"
\"具体内容我还不知道。\"周夫人说，\"不过看宋家人的态度，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沈若兰沉思片刻：\"宋老爷子这是要把程远山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你要提醒程远山小心。\"周夫人关切地说，\"宋家这次是铁了心要跟他死磕到底。\"
沈若兰苦笑：\"他现在春风得意，只怕听不进去。\"
\"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周夫人说，\"今晚我请你来，就是想提醒你。宋家现在已经开始布局了，一旦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明白。\"沈若兰点点头，\"多谢周姐姐提醒。\"
\"对了，\"周夫人忽然想起什么，\"清韵的及笄礼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八。\"
\"那就来得及。\"周夫人说，\"趁着这段时间风平浪静，把喜事办了也好。\"
沈若兰感激地看着周夫人：\"周姐姐想得真是周到。\"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出去透透气。\"
两人来到甲板上，凉风习习，月光如水。远处的租界灯火通明，繁华依旧。沈若兰望着这片灯火，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而她，必须在这暗流中保护好自己和女儿。
\"沈太太，\"宋家姨太太走过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还望你别见怪。\"
沈若兰微微一笑：\"李太太言重了。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家人着想，这是人之常情。\"
宋家姨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有些事，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程远山现在的做法，实在是太过激进了。\"
\"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沈若兰轻声说。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众人望去，只见江面上一艘商船正缓缓驶过。
\"那不是程家的商船吗？\"锦缎衣裳的太太说，\"这么晚还在运货？\"
宋家姨太太冷笑一声：\"怕是见不得人的货吧。\"
沈若兰站在船舷边，默默地看着那艘商船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程远山最近确实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些事，她既阻止不了，也不想过问太多。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和女儿找一条退路。
月光下，画舫继续在江面上漂移。太太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但沈若兰知道，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暗含玄机。这场看似平常的夜话，实则是各方势力的一次试探和较量。
\"时候不早了。\"周夫人看了看天色，\"我们该回去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临走时，周夫人特意叮嘱沈若兰：\"这几天你要是得空，来我府上一趟。我那里新进了些补品，正好给清韵送去。\"
沈若兰明白周夫人这是还有话要说，便点头应下：\"好，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驶回程府。沈若兰靠在车厢里，回想着今晚的种种。宋老爷子的遗嘱，程远山的秘密，各家太太的态度，无一不在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太太，\"张妈在车外轻声说，\"大少爷派人来问，要不要等您回去用夜宵。\"
沈若兰略一思索：\"你回他，就说我已经在画舫上用过了，让他早点休息吧。\"
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沈若兰暗自叹息。她知道程远山这些日子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今晚必定也派了人暗中跟着。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马车驶入程府，院子里一片寂静。沈若兰轻手轻脚地来到清韵的房间，看着女儿熟睡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柔情。无论外面的风浪有多大，她都要护住这个女儿，给她一个平安喜乐的未来。这，就是她今晚在画舫上始终保持克制的原因。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若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依旧温婉端庄，但眼神中已经带着几分坚毅。她知道，从今晚开始，上海滩的局势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必须在这变化中站稳脚跟。
夜已深，但沈若兰仍然毫无睡意。她来到书房，取出一本账册，开始仔细翻看。这是她这些年来暗中准备的退路，现在，是时候把这些安排都检查一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