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自然奉陪(1/1)

首发：~第三十九章 自然奉陪

江岁华看着已经被烫到麻木的手背，心底冷笑，刚才刘嬷嬷举着的托盘离她太近，霍怀礼垫着脚才能够着，她比霍怀礼更早一步感受到那杯茶的温度，她本有机会反手将那杯茶打翻，可看着面前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少年，她还是心软了。

只是瞬间的犹豫，那杯茶便洒在了自己手上。

她想着，一道有些别扭的带着些歉意的稚嫩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喂，你没事吧？”

少年头顶的绒球似火一般的耀眼，眉宇仍旧倨傲，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愧疚。

江岁华微微一愣，没想到第一个来关心自己的竟然是亲手将茶水洒到她手上的霍怀礼，五六岁的孩提心里不会藏事，所以倨傲是真，愧疚也是真，看着他别扭的神色，江岁华微微一笑。“没事。”

有了霍怀礼发问，郑氏这才后知后觉般关心起江岁华来。“瞧瞧，这手都烫红了，都是叔母不好，原想着如今入了秋天气凉，七分烫的茶水放一会便凉了，这才嘱咐她们备着滚水，真是好心办坏事，竟将新添的茶水端了来。”

郑氏说话间侍女已端了冰凉的水和帕子来替江岁华冰敷。“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奴才，一日比一日毛躁，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厅上有急匆匆请府医的，有围在霍怀礼身边仔细查看伤口的，有厅后冒出来拖着奉茶侍女下去挨板子的促使婆子，混杂着哭喊求饶的声音一时乱成一团。江岁华从侍女手中抽走冰凉的手帕。“叔母不必苛责，我没事，敷一会就好。”

她初来乍到，什么依仗都没有。若是今日因为已经在郑氏口中定性为好心办坏事的一杯热茶就眼睁睁看着侍女挨板子，侍女不会怨恨主母，只会怨恨她一个从乡下来的义女姑娘拿乔托大，冷面无情，失了忍心，她今后在府中更会寸步难行。

“可这伤还是要看的，今日请安便散了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叔母待会儿吩咐府医去撷芳院给你瞧瞧。”

郑氏挥挥手看似慈爱地同她嘱咐道。

江岁华颔首称是。

芙蓉院与撷芳院从平面上来看隔得不远，只是其间搁了一处花园，路程才远了些。

“姑娘性子未免也太好了，那杯茶分明就是”才走出芙蓉院，云蝉便迫不及待地为江岁华打抱不平。

“住嘴。”她们如今是在京城的霍太师府，可不是在咸城霍府，更不是在松雪居，郑氏是府上的主母，统管全家，无论是否好相与，她们说话做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云蝉撇撇嘴收了声，几人继续往回走。

江岁华捂在手背的帕子已然温热，她正准备将帕子取下便听身后有人叫。

“妹妹。”她转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如秀姐姐安。”江岁华唇角熟稔地扬起一抹微笑。

霍如秀面容恬静，一对似蹙非蹙的罥烟眉，薄唇淡粉，与霍如云的骄纵不同，显得温和又些怯懦。此刻见着江岁华朝自己俯身，霍如秀下意识回了一礼，而后才轻声细语地同对方开口。“府医要先瞧完了怀礼才能去瞧你妹妹，妹妹此时回撷芳院恐怕要等上好一会，天色还早，妹妹不若先去我院子里坐坐说会子话，我那里有膏药取了给妹妹敷上。”

江岁华顿了顿应下对方的邀约，霍如秀此人她一共见了两次，一次是在昨日入府见礼，站在长叔母的身后，一次便是方才，坐在霍如云的身侧。刚才她被郑氏刁难之时霍如秀没有出声，请安散了她却来主动同她说话。

江岁华跟在霍如秀身后，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小巧的院门前，澄碧轩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像是名家手笔，从院门向里间看去，只见假山矗立，窗牖雕花，各处的木墙刷得油光锃亮，精致又富贵。

“妹妹随我来。”霍如秀在前带路，时不时回头看江岁华一眼。

她话音才落，就听内院传出一道讥诮的声线。“来这么晚，我还以为要人去请你呢。”

江岁华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拧，步伐却没有停下。待入了院子，才看见左侧挨着的屋门口立着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姣好的面容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视线扫过江岁华和霍如秀时更是恨不得用下巴尖看人。

“在路上说了会话，所以耽搁了。”霍如秀声音细软。

面对霍如秀的低声下气，霍如云却并不领情，冷冷地哼了一声，而后抬手指着江岁华，趾高气昂道。“你，过来。”

江岁华纹丝不动。“方才如秀姐姐盛情相邀来院中说话，我不好推诿这才跟了来。如今院中众姐妹既然有了伴儿，我便不好打搅，先回去了。”刚才霍如秀要她来时明明说得是她自己的院中，可看霍如云这颐指气使的姿态，加上澄碧轩处处奢华的装饰，江岁华难道还猜不出来这院子的主人？

似乎是没想到江岁华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果断，霍如云有些生气，却又想起母亲的叮嘱。“姐姐何必这么着急，不过是祖母说家里姐妹又多了一位，特意叮嘱我不可冷待了姐姐，正巧姐妹们今日准备画秋景，便邀了姐姐来。”

江岁华似笑非笑地抬头望着那站在栏杆后的少女，忽然改了主意。“好啊，既然妹妹如此诚心诚意，我自然奉陪。”

霍如云见她答允，皮笑肉不笑地将人请进了屋，澄碧轩并不大，除了一间主屋便只有靠着的一间厢房，腾出来做了书房，屋内陈设倒是齐全，缕金的软榻垫子，春花欲绽的头雕熏炉，还有通铺宝相花绒毯，将太师府嫡女气派拿足了。

“闻听姐姐出身贫寒，想来是疏于丹青的，不若妹妹在此处作画，姐姐替我在侧磨墨可好？”霍如云一双桃花眼微眯，无辜的神色下却是流动着的恶意。

去岁年节她向祖父求了好久将撷芳院赐给她住，祖父都没有答应，如今从咸城来了个不知狗头嘴脸的小姐便将撷芳院占了去，她怎能不气。若是咸城霍家本家的嫡女便也罢了，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可偏偏是个从乡下田间捡回来的义女，她非得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吃点苦头。

霍如云捏起手边的墨条，递到江岁华手边，还贴心地在砚台上磨了两圈，示范给她看。

那墨条光溜溜的一条，没有丝毫雕刻点缀，显然是最普通的松烟墨。江岁华却好似没发觉，握住墨条就开始磨，磨得砚台发出搁楞搁楞的响声。

“要适当地加两滴清水，这样才能磨得动。”霍如云瞧她这纯纯笨笨的模样心情愉悦，她就说，在人前说话说得再好，到底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连墨都不会用。

江岁华依言照办，好像她当真是没接触过笔墨的粗俗人般，笨拙又努力地转动着手腕。

所有人或是看热闹或是事不关己，只有云蝉满腹疑问，在松雪居时她明明见过姑娘画画写字的，还亲自画了一幅菊花图献给夫人贺寿，如今怎么任凭二小姐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