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要苛责(1/1)

首发：~第四十七章 不要苛责

太夫人一番话，便将江岁华蓄意殴打姐妹这件事定性为了姐妹间的玩笑推搡，郑氏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太夫人堵住了嘴。

“你们来也坐了半个时辰了，且各自去忙吧。”

郑氏悻悻地起身离去，霍如玉霍如秀两人也随之离开，就在江岁华也要附身告退时，太夫人却叫住了她，她转身顿步，对面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却没有开口吩咐，而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在身后。

江岁华乖乖跟在太夫人身后，穿过长长的连廊，二人进了一间内室，室内布着寿字纹的地毯，挂着万寿福字的隔帘，摆着的无不是名贵木材裁成的桌椅，陈设奢华较霍府各处更甚。

太夫人坐上软榻，吩咐江岁华也坐到身边，不多时，随着茶水点心一并上来的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梨汤。

“太夫人院子里这梨汤府里几个姑娘都尝过说好，姑娘也尝尝。”齐嬷嬷两鬓也已染上银霜，显然陪在太夫人身边的年头不少。

江岁华盛情难却，只得乖乖地舀了一勺梨汤送进嘴中，又朝太夫人甜甜一笑。“多谢叔祖母。”

太夫人将她的左手拖到眼前仔细端详，那伤口像是才将内里的脓水放出来，被脓水浸泡已久的皮肤泛着白，大片大片挨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疼吗？”太夫人问着，便从齐嬷嬷手中拿了些药膏，眼见就要抹在她手上。

上京途中，霍重九跟她说过，霍府这位太夫人身有诰命，是太师府除了太师之外最清楚明白之人。正因如此，江岁华才敢抓住郑氏来给她请安的机会呈明冤情，方才在厅上老夫人能明辨是非不以亲疏定对错江岁华已经十分感激，哪里还敢让对方给自己上药，立刻急匆匆将手抽走。

“太夫人折煞晚辈了。”

太夫人却不由分说再次握住她的手，小心地涂抹着药膏。

“既入了府便是霍家人，跟叔祖母这般客气做什么。”

江岁华没有再拒绝，默默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太夫人抚摸着她的手，少女的手掌纤嫩，指节修长，呈放在她的手心，像是枯朽腐烂的木头中抽出的嫩芽，鲜活年轻有无限的生命力。

“真好。”

江岁华没有出声。

“叔祖母曾经有个儿子，你该叫叔父的，五岁能吟诗七岁能作赋，只可惜自幼体虚，遍请天下名医也不见起色，三十六岁便撇下妻儿撒手人寰。”

太夫人说话时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江岁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稠到无法化开的悲伤，三十六年，父母遍寻名医，却只能看着自己亲生骨肉一点一点消散，最终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那位年少体弱的叔父撇下的不止是妻儿，还有年迈的父母。

“那时候，你叔母肚子里还怀着怀礼，你叔父走后，她一个人操持起了偌大一个霍府，整整七年，许多事她处理得或许偏激了些，也让人受委屈，但叔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不要过分苛责她，好吗？”

江岁华没有想到，太夫人单独留下自己，竟然是为了给郑氏求情。

她心头触动，郑氏的确可恨，但这种可恨又何尝不是一种可悲，原本拜过高堂期一生一世的丈夫骤然离世，她身为儿媳，身为母亲，哪怕是为了自己骄傲，她也要撑起霍府。

“你来府中不久，叔祖母却也看得明白，你不是个惹事儿的人更不是个怕事儿的，你不要和她计较，这话叔祖母也会同你叔母说，若是日后她再苛待你，叔祖母也会为你做主。”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想看见霍府后宅不宁。

太夫人心如明镜，即便她今日不来，想必也不会真如郑氏所愿为了霍如云的伤来重罚她。

能对一个刚入府不过三日的侄孙女说到这个地步，太夫人也算十分看得起她了，江岁华今日来此也只是为了让郑氏安分些有个忌惮，如今目的达到，她也没有死咬不松口的道理。

“我知道的，叔祖母。”

午后阳光仍旧灿烂，洒在人身上却并不暖和。

霍如玉今日换了一身缥碧色的窄袖齐腰裙，与霍如秀并肩而行。

明明一个院子里的亲姐妹，两人之间却只剩沉默。

“你何必招惹阿满。”霍如玉清脆的嗓音响起。

霍如秀知道她指的自然是午后厅上她在郑氏授意下说的那番话，霍如秀沉默了一会并还没有立刻回答，许多事，不是她想不做就不做的。

“你瞧这柳叶，明明等到春日就会抽枝发芽，却偏偏有这倔强的，在此时抽出绿芽，被风吹得四下摇摆，等它受尽了冷风想回去时，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或许明日再看，这片绿芽便被风吹落，被丫鬟们扫进簸箕，又或者被风吹到池塘，但也可能被你我摘下放进书间。”

霍如秀虽是庶女，可自幼生母离世，是养在她母亲身边的，这么多年吃穿用度都不曾克扣半分，霍如玉不明白，她和霍如秀本该是最亲近的姐妹，为什么，霍如秀宁愿依附在霍如云跟前。“可人不是草木，只要有心便有回头的余地。”

霍如秀摘下那柳树上的嫩芽，忽而回过头注视着霍如玉，她看着妹妹充满灵气的眉眼，忽而微微一笑，她长相温婉秀丽，在阳光下更添几分柔和，这一笑更让人移不开眼。“母亲想必在等妹妹，妹妹快些回去吧。”

霍如玉见她冥顽不灵，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冷了几分，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如秀站在原地，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失神。“其实三姑娘说的也不错，今日您帮着主母说话实在有些不值，若是能帮到主母罚了阿满姑娘便也罢了，可方才太夫人并没有发作，反而将她单独留下了，保不齐会盘问些什么，您在太夫人面前本就不得脸，万一那阿满姑娘说了些什么，您岂不是更加难做人？”贴身侍女釉烟见主子伤神，不由劝道。

霍如秀笑笑没说话，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她没得选，好也罢坏也罢，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也不想回头。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会和霍如玉一样有母亲的疼爱有父亲的关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霍如玉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隔膜，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

霍如玉有母亲，霍如玉有主母，府里三个姐妹，只有她没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她跟在霍如云身边，即便受些委屈也不要紧，她不在乎现在的苦楚，她只想借着霍如云嫡女和郑氏主母的身份见到更多，得到更多。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