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虫子(2/2)

首发：~第六十四章 虫子

完全覆盖住山体后，沼泽便开始逐步地收缩起来。黑色的泥水与山壁上淌下的血液混合到一起，漫过横七竖八挂在山壁上的蛇人残骸，疯狂地吸收进去，只留下森森白骨。所及之处，甚至包括山上的岩石与从石间透出的野草都被尽数蚕食。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百宝连同整座蛇人族山都一并吞噬掉。

百宝仍旧在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头，他弯下腰将自己匍匐到地面，或是以头抢地，或是用拳头捶打。他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接近，只感觉到自己脑袋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蚕食他的大脑，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

“呀！！”他愤怒地嘶吼起来，声音如同一道巨浪从山顶向四周发散出去，响彻了山下，响彻了山下的沼泽，响彻了整片螣蛇雾！

而随着音浪的扩散，山下的沼泽化为平地，毒雾被驱散，连毒雾中的森林都转瞬变作荒芜，只留下遍地都是紫色的生物残骸。

百宝缓缓地低下头，在嘶吼过后，他的大脑终于恢复了平静，火红色的双瞳也终于变得黯淡。突然，他发现自己所匍匐在的地面上的血迹消失了，变成了红色的沙土。

他猛地抬起眼睛，发现周围一切都变成了红色的沙子，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沙漠之中。在他的旁边，是白色的巨大骨架。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将他抽离出战场。

“我很早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他的身后传来声音。

百宝缓慢地转过身去，内心忐忑。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男人的体型与百宝相当，头上戴着的斗笠盖住了他半张脸，肩膀上停着一只乌鸦，而他的脚边是隐空的头颅。

在不知不觉中，隐空已经被杀了。直到见到肩膀上的乌鸦，百宝也终于明白连日来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家伙是谁。

百宝默默地握紧拳头，在终于见到这个人后，内心的忐忑突然消失不见了，原来所有的担忧与不安都已尘埃落定，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相反地，他感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男人在斗笠下露出一道弯到极致的弧，显露出淡淡微笑。

“确实，那样的伤痛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男人说得云淡风轻，说话间轻轻摘下斗笠，露出本来的面。出乎意料的是，斗笠之下呈现出来的居然是百宝的脸。

百宝的瞳孔微微放大，略微有些惊讶，然后重新沉住气，“这是你的新样子么，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哈哈……”男人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夸张，似乎百宝说了一句笑话。“不不不，我只是以为你在人间多年，大概也学得和人类一样，喜欢可怜。可惜，无论我是变成何种模样，都无法得到你的可怜呢。你真是个狠人。”

百宝阴沉着脸，与男人的大笑形成鲜明对比。“帝恶，我杀不死你，我认了。你何必要在我面前演这一场戏，你一点都没变，总是喜欢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帝恶收起了笑容。

“我只是好奇……你要与我为敌？”

百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仍是瞪着眼睛，僵硬地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做的事也不需要你的认可！”

“包括杀死我？”

百宝噎住了。

帝恶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和神族、人类一起，将我送回永恒夜？是这样么，真墟？”

百宝浑身一震。

真墟，这个遥远而古老的名字终于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醒来，别人喊着的都是他这个世界的名字。传说中的远古魔族三大君主之一的懦弱魔王并没死去，哪怕已经过去了百万年的时间，他却依然活着，一如当初的少年模样。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用过无数的名字来掩饰曾经的真墟二字，包括今天的“百宝”，可惜无论他藏得多深，都被眼前的故人轻易拆穿。

百宝就是真墟，他就是懦弱君主，曾经魔族王座上的王，也是唯一存活至今的最后的魔王。

百宝后退了一步，内心深处慢慢感到不安，过去的记忆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识海里无数的碎片在此刻不断拼接起来，构成一幅幅他早已刻意忘记的画面。

为了掩饰这不安，百宝突然大声嘶吼着：“真墟已经死了！你别再来烦我！”

“可……”帝恶突然停顿，继而感慨：“我们是兄弟啊……百万年过去了，你仍是如当初一样，像个小孩。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待着你和我并肩作战，直到死去……”

帝恶的声音似乎有无尽的魔力，慢慢地将百宝心中的不安引诱出来。百宝伸出双手死死地包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帝恶的话，但声音依旧在他脑腔内响起，越来越清晰。

“你逃避了百万年的光阴，你要的答案真的找到了么？还是说，仍旧迷茫。”

百宝紧紧地抱着头，在帝恶行将来到身前的时候突然睁开火红色的双瞳，紧紧地瞪着帝恶，恶狠狠地喊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

帝恶沉默了。等到百宝重新沉寂下来，他才再度移动步伐，默然地叹了口气。直至走到百宝的面前。

“懦弱君主，只有你变得勇敢，我才能所向披靡。”帝恶盯着他的眼睛，“我仍然会等。”

“我不会跟你上战场的。”

“所以你选择杀了我。”帝恶说。

百宝再度噎住。

“你又一次背叛了我。”帝恶继续说，“但我不会怪你。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帮你，就算是你要我的命。”

百宝没有说话，火红色的瞳孔逐渐黯淡下去，显得有些落寞。

帝恶却在这时恢复了微笑，仿佛刚才的所有说话不过是云淡风轻的闲聊。

“你忘记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了吗？”

在帝恶的微笑中，百宝的脑袋再度开始胀痛起来。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湖之中，无数闪烁着人族模样的碎片从他眼前闪过，然后重新组合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一面栩栩如生的画。画浮在水中，从水中反映出整个天空，而天空之下，是他画中的整个世界。

百宝想起来了，想起来这幅画画的是什么，是他十六年前的记忆。

“你的记忆，要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