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明月怯怯，清虚青阳(1/1)

首发：~第293章 明月怯怯，清虚青阳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句曲山北麓，官道旁车马喧嚣，杨李二府昨夜有三四十人于此安营歇脚，此刻正忙着着拔营。

“快快快，手脚麻利些！”

李鹤轩顶着黑眼圈，在营地中央来回催促，“今个要是到不了丹徒县，老爷我定要罚没尔等赏钱！”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满眼密布血丝，口中唾沫横飞，训斥得众人各自低头，根本不敢去触霉头。

正当此时，营地右后方传来“唏律律”的马嘶，接着似乎被谁训斥，又转为“咴儿咴儿”地低声呜咽。

“杨国公府的人下来了。”有护卫转头，小声议论。

“为首那个就是杨七公子吧？”有侍女眼泛星光，小声问身旁同伴，“你们说老爷昨晚匆匆带小姐下山，是不是和杨家那位公子……”

似生怕被人听到，交头接耳的出人声音压得愈低，不时有偷笑声起，一旁李鹤轩余光瞧见这一幕，眼角一阵抽搐，却只能强自忍耐。

他揉了把脸，换上一副热情万分的笑容，几步摇到山路岔道口旁。

前方缓缓行出几匹骏马，为首一匹乌骓马上，却是一俊秀公子与娇俏佳人同乘。

“杨……杨天师，起得可早啊，哈哈哈……”

他拱手，本想称杨七公子，莫名其妙又转了口，提前打好腹稿的热情招呼也说不去，只尴尬哈哈直笑。

杨天行骑在马上，见这一路老来找他套交情的李胖子总算安生了，嘴角不由勾起，笑着回应道：“李家主，眼下可算不得早。”

李鹤轩脸色一僵，心中一叹，知晓这位杨天师的关系果然不是那么好攀的，想及昨夜他屈指弹出天火焚灼厉鬼成灰的可怖画面，他不由有些怔神。

宋书晴缩在杨天行胸口，见这片刻驻足已引来不少人视线，当下红着脸嗫嚅道：“七郎，快些放我下来。”

杨天行轻“嗯”一声，不再停留，手中缰绳轻提，马儿脚步轻抬，踏踏几步，便到了杨国公府的车马队旁。

“等我，”杨天行凑到她耳边呼气，旋即翻身一跃下马，反身双臂微张，“下来吧，安心。”

杨国公府中下人对此见怪不怪，只小声偷笑，并不多瞧。

一路上几次歇脚扎营杨天行便都是如此接送宋书晴下马，可宋书晴还是不太好意思，见四周似乎没什么人看，才放下心来。

“那你接稳些……”说话间，她闭着眼一跳。

杨天行只笑不说话，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将她揽入怀中接稳。

“好了，”杨天行将她放在地上站好，抬指惮去她睫毛上沾染的晨露，温声道，“张眼看看。”

宋书晴睫毛轻颤，也不知是真的畏惧还是想在他怀中多留片刻。

足过了数个呼吸她才睁开双眼，下一秒秀眉轻蹙，眸底盈盈泛着水光，似羞，又似痛。

杨天行眼角一挑，忽而横眉冷对，口中低声呵斥：“好畜生！”

说着他便探手往宋书晴怀中捉去，带起凌厉风声。

“七郎不要！”宋书晴厉声疾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喵——嗷呜呜——”

明显走样的叫声响起，杨天行手收回，掌里已多出一只通体纯色的黑猫。

“七郎……”宋书晴再次出声，两手去按杨天行的手臂，泪眼盈盈摇头，满脸祈求。

杨天行看着她手上三道明显红痕，无奈一笑，任他有道法万千，此刻竟奈何不了这只顽劣野猫。

“罢了，回头丢给杨珺瑶那个丫头，让她好好帮你调教调教，免得它野性难驯。”

他说着话，掌中黑猫愈发挣扎，对着他龇牙咧嘴，眸露凶光，却又带着怯意，显然已吃过杨天行手中的苦头。

宋书晴看得心疼，连忙伸手从杨天行掌中接过黑猫重新紧紧抱入怀中，安抚道：“咪咪不怕，不怕，乖……”

那黑猫明显通灵性，片刻后就埋首入宋书晴衣襟间“呼噜”着发出威胁，却是不再张牙露爪了。

自昨夜观中惊变，杨天行亲手焚灭那清虚子师徒三人连带李家护卫血肉化生出的邪魔后，这黑猫便一反先前亲近姿态，对他又凶又惧起来。

“先上车罢。”杨天行也懒得和个畜生纠缠，看了眼天色道，“今日恐怕要晚间才能到丹徒县地界了，歇一宿明日便可渡江。”

宋书晴也跟着抬头，可旋即又回首望向山上方向，不确定道：“七郎，我们就这么走？昨夜——”

杨天行知晓她想问什么，却故意带偏个话题打断道：“昨夜那道人名张灵澈，乃是玄门正宗龙虎山当代小天师。”

“龙虎山小天师？！”宋书晴惊讶捂嘴，瞬间被这个名头吸引了注意力，不过马上又察觉过来上当。

“杨七郎！”她轻轻抿着唇，白了他一眼，却是没有继续纠缠，“罢了，反正都是你做主，我不问就是了。”

说罢，她恨恨转身上了马车，吩咐侍女把车帘关紧，不准杨天行上来。

杨天行看得好笑，倒也并非真要瞒她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说与她听也实无益处。

张灵澈算是此世中少有能和杨天行称得上同道之人，昨夜他二人对月论道至半宿，顺道也解了他诸多疑惑。

他如今方知晓张灵澈自英雄大会后就未返回龙虎山，而是一直流连江南追索一起妖魔食人事件，最终一路追寻名为“青阳子”的道人，来到这丹霞观。

观中清虚子乃是道门上清派前辈，他未得明确证据也不敢妄加登门问责，是以便在山下小村落中住下，僵持半月有余。

直至昨晚他灵觉捕捉到山上邪气大炽，这才只身入观，却不料闯入魔窟，金光被破，最终逆施雷法才两败俱伤，若非杨天行在此，生死当真难以料定。

“青阳子……清虚子……”杨天行口中低念，眸光一片漠然。

他能看出清虚子老道本身修为纯净，此前当是并未染上邪魔秽气，问题当是出在那他未曾谋面的青阳子身上，想来便是那血肉团中的年轻道士其人。

“邪魔邪魔，便是你心神明净，自持不堕落又如何？”

“哪怕只是加以庇护，便也合该你清虚子神魂尽灭，欲入九幽而不得……”

杨天行冷笑声轻，旋即带起一丝怜悯，“可惜，枉自害了那二小道童。”

他仍记得西厢中那一回眸，明月怯怯之态在目。

却不料只此一面便成永隔，便是自忖心冷如杨天行，也不禁为此，略感遗憾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