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何以烦忧？无根天泉(1/1)

首发：~第378章 何以烦忧？无根天泉

江都县，漕河北段，乌篷小船拖出长长涟尾，缓缓向四桥烟雨渡去。

杨天行站在船头，目光遥望漕河两岸，只见沿途油菜花田大片，竞相迎风招摇，泛出碎金耀光。

“西蜀剑阁，洗剑池……”他负手沉眸，心中默默自问，“崔是指崔氏？还是谁……？”

不知为何，思绪有些许烦躁，杨天行一时无法静心，去仔细理清柳云亟最后的话语。

那剑阁洗剑池能让柳云亟一朝悟道，只差一步便能以剑通玄，显然并非凡俗。

“天剑，或许该去看上一看……”

微微拧眉，脑中结合此前张灵澈透露过的信息，杨天行心中猜测，其可能便是所谓“天书”残卷之一。

按下那股立刻动身的冲动，杨天行轻轻蹙眉，烦躁愈发深浓。

“喂，你别跑！看剑！”

“傻子才不跑，你等着我寻把宝剑，定要你好看！”

远处田埂间，两个浑身泥渍遍染的小童正自追逐，手中荆条乱舞，杀得飞花似雪。

杨天行淡淡转眸，脑中杂乱思绪一缓，忽而想起幼时顽劣学大人纵马游猎，结果却与同伴捉“刀”砍杀于花田间的场景。

“那时……”他不由嘴角轻勾，却仅笑了一瞬，口中低喃，“那时，还有她在……”

杨天行眸光冷然，眼前闪过洛霓裳被荆条抽中手背，却死死不肯哭出声的稚嫩模样。

正此时，前方那小童忽而脚下一滑，双丫鬓栽进田土里，彻底成了泥人。

“哇呜——”

哭声骤起，那小泥人从田里爬起，再也跑不动了，干脆原地一坐，蹬着腿，捂住眼，放声开始哭嚎：“呜，王二狗你欺负人，我、我回去告二婶——”

小泥人偷偷自指缝间瞧，却见另一小童正弯腰在田埂上傻笑，她叉腰气道：“你还敢笑？呜呜，你要气死我了你——！”

乌篷小船渐渐驶过，两小孩儿被抛在身后。

杨天行摇摇头，会心一笑，把旧忆抛却，平静对身后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话同时他转过身，便见宋书晴莲步缓缓，满目幽怨走上船头。

“怎么了？”杨天行温声询问，却并未伸手去抚平她浅浅垂下的眉梢。

“七郎，你是不是在怪我？”宋书晴抿着下唇，语声带着哀色。

杨天行挑眉，心中烦躁再度轻涌，他淡淡反问：“我怪你什么？”

宋书晴对杨天行了解日深，见他这般说话，便已确定心中猜想，不由更加委屈。

“你就是在怪我，”她忽而垂下一滴晶莹眼泪，却咬着牙仰头，质问道，“你怪我先前拦你，是也不是？！”

她话音颤颤，却如何也不肯躲开目光，似只等着杨天行点头或摇头。

杨天行一时沉默，其实一直便明白心底那抹烦躁思绪的来由。

“你不该拦我。”他平静开口，看着她珠泪涟涟，眉头蹙得愈深。

“你知不知道，”他终究抬起手，拂去她眼角泪滴，“若我无有这般修为，先前他那剑，便能刺破你的心口？”

杨天行语气难得泛起些许波澜，他并非没有察觉柳云亟靠近，只是不曾料到他竟会突然向宋书晴出剑。

那片刻之间反应，虽于他而言并不仓促，可心头一惊自是难免，那“惊”亦并非为自己，而是不敢去想宋书晴中剑泣血的模样。

可也正是由此般心中要紧，方才更对宋书晴阻拦他出手暗生不满，却又不想言说，是以一路行舟，他只独立船头，下意识间，不愿入蓬中相伴。

宋书晴素来心思灵慧，杨天行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只片刻便将之察觉，更敏锐猜出杨天行想法，是以才委屈得落下泪来。

此刻闻听杨天行平静质问，她连连摇头，却是不答自己知道与否，反喃喃道：“七郎，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这般世道，别人都向你递剑，你竟然还——”

杨天行眉梢紧拧，只道是宋书晴心思太软，见不得当面杀戮，一时感觉烦躁再生，便想松开拭泪的手。

“不要！”宋书晴不肯让他松手，覆手上去却根本按之不住。

“七郎，”情急之下，她干脆双臂一环，牢牢扑入杨天行怀中，泣声喃喃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泪水沾湿胸前衣襟，杨天行抽臂的动作一顿，心中忽而一跳，沉声追问：“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抽咽声渐起，宋书晴强忍心头万般委屈，断断续续解释道：“那柳——那柄墨玉剑上的雕花，是谢……是颖川谢氏嫡系的标记……”

“七郎你平日少有同世家子交往，不清楚这些……”

她借着杨天行胸膛蹭去泪珠，仰头杏眼朦胧，语声轻轻似呢喃，“我只是怕，怕你为我杀了他，再平白惹上一个谢家……”

“谢家……”杨天行眉头紧蹙，知道宋书晴说得不是金陵候谢德的“谢”，而是五姓七望中的颖川谢氏。

“那又如何？”杨天行沉吟只有片刻，还是冷声道，“莫说是一个颖川谢氏，胆敢对你出剑，便是那赵氏我亦可斩之。”

“七郎你别——”

宋书晴听闻半句便已察觉不对，忙伸手去捂杨天行的嘴，却被他一把捉住，握入手中抓紧。

“先别哭了……”杨天行忽而将她揽紧，俯首软声，带起歉意，“都是我不对，听话，别哭。”

杨天行心中一叹，知晓自己的确是想岔了，且不论他怕不怕那谢氏，至少他错判了宋书晴的心意，害她一路忧愁，还要流着泪，耐心解释。

宋书晴本便心中委屈至极，只是强忍着心中悲意，此刻见事情说得清楚，杨天行先前语调虽冷，却无不透出对她的关心，其后更是放下骄傲贴耳致歉，一时心中再无防线。

“七郎，我……我没有……没有想哭……”

她痴声喃喃，乖乖点头口称不哭，可心头所有哀怨若大坝决堤，彻底倾泄而出，任她咬紧牙关，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这一声劝慰竟起了反效果，杨天行头皮发麻，陷阵军中也未有过的手忙脚乱起来，可任他如何去拭，宋书晴的泪珠却好似无根天泉，滴滴坠连成线，仿若永无穷尽。